债务水平创下新高，财政状况重新恶化——
希腊会再陷“债务危机”吗
本报驻雅典记者 曲俊澎
近期，希腊财政部公布的数据显示，2020年底希腊政府公共债务存量达3740亿欧元，以2020年希腊国内生产总值1685亿欧元计算，希腊债务水平占GDP的比重达到创纪录的222%，债务水平首次突破200%，远远超过2009年底希腊债务危机爆发时的129.7%，且超过欧盟和欧元区债务平均水平的两倍多。事实上，债务危机爆发以前，希腊债务水平就已跃居欧盟首位；债务危机爆发后，希腊更是连续十年“霸榜”欧盟第一大债务国。
希腊政府为应对新冠肺炎疫情而采取的经济刺激和财政帮扶措施导致政府开支大幅增加，政府财政状况由基本盈余（不含利息支付）重新陷入基本赤字（不含利息支付）。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预计2020年和2021年希腊基本财政赤字率将分别达到7%和6%。
债务水平创下新高，财政状况重新恶化，有分析人士指出，种种迹象表明希腊似乎有爆发二次“债务危机”的风险。然而，尽管希腊债务水平短期前景不容乐观，但这并不意味着希腊将会再次陷入“债务危机”，长期来看希腊未来的债务水平呈下降趋势，且债务状况风险可控，可持续性较强。
欧盟持续支持
2010年至2018年，经过艰难的谈判，希腊从国际债权人的三轮救助计划中总计获得了2416亿欧元的资金，前提是希腊必须满足国际债权人的一系列改革要求和紧缩措施，例如国有资产私有化、裁减公务人员、削减公共福利、提高税收等。通过欧盟的强力支持和希腊的“卧薪尝胆”，希腊最终于2018年8月成功摆脱救助计划的“拐杖”，依托自身力量重新开始独立行走。
在希腊债务问题的解决上，欧盟长期以来奉行“恩威并施”的策略，以“威”为先，先“威”后“恩”，先“苦”后“甜”。在退出救助计划之前，欧元集团要求希腊“毕业”的前提条件是必须严格遵守在欧洲稳定机制框架下规定的重要改革计划和财政目标要求。为防止希腊重蹈覆辙和债务风险失控，欧盟规定在2022年中之前希腊需要在社会福利、金融稳定、劳动力和产品市场、国有资产私有化、公共行政现代化这6大关键领域进行结构性改革，欧盟将对希腊的经济和财政状况进行密切持续监管。截至目前，欧委会共对希腊进行了9次加强监管报告，以及时评估希腊的经济状况和改革执行情况，确保希腊债务水平可控。
除此之外，欧盟在经济刺激计划和货币政策的制定和执行过程中也对希腊一视同仁，甚至给予特殊关照。去年7月份，欧盟出台史上最大规模的经济刺激计划，希腊也从该计划中分得了相当一大碗“羹”，获得总计720亿欧元的一揽子融资计划，包括195亿欧元的无偿拨款、125亿欧元的低息贷款以及通过其他中期发展框架和2021年至2027年共同农业政策提供的400亿欧元。希腊总理米佐塔基斯称此为“合理且公平的历史性协议，对希腊重建意义空前”。同时，欧央行自去年3月开始的规模达1.85万亿的紧急抗疫购债计划（PEPP）将希腊债券也纳入其中，将为希腊进行再融资提供充足的流动性，降低融资成本和风险溢价，有利于债务的可持续性。
其实在希腊退出救助计划之前，欧盟就曾减免过希腊债务并延长到期债务年限，还表示如果希腊债务在2032年底出现可持续性问题，将继续采取其他援助措施，但前提是希腊要保持平衡的财政政策，并继续加强经济改革。欧洲稳定机制首席经济学家罗尔夫·斯特劳赫指出，欧洲的支持、低利率以及希腊在疫情暴发前的财政状况，使得希腊债务能够得到控制。穆迪欧洲业务主管科林·埃利斯也表示，欧洲对希腊债务的支持是确保希腊债务可持续性的“催化剂”，如果继续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希腊债务将是可持续的。
债务状况可控
虽然2020年底希腊债务存量规模创下历史纪录，但希腊公共债务结构相对单一稳定，偿债期限较为宽松，且偿债成本较低，有利于降低债务违约风险。在2020年底存量3740亿欧元的公共债务中，5年以上的长期债务占75%以上，债务剩余平均年限达19.43年，其中有2483亿欧元是欧洲稳定机制的低息和长期贷款，占整个债务总额的66.4%，且贷款利率低于1%，只剩下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不到20亿欧元的贷款利率略高于3%，为降低借贷成本，希腊已经提前偿还了IMF约60亿欧元的贷款。
惠誉指出，希腊未来两年支付利息与收入的比率是所有“BB”评级类别国家中最低的。由于非居民外部官方放贷人即官方机构持有希腊未偿债务的绝大部分，可使希腊融资减少受短期波动的影响，稳定的债务结构和较低的偿债成本则有助于降低债务结构的脆弱性和与高债务水平相关的展期风险。
除此之外，欧洲央行的量化宽松和低利率政策，以及紧急抗疫购债计划等外部积极因素也为希腊提供了有利的融资条件，使希腊的借贷和偿债成本保持在较低水平。今年3月份，希腊自2008年以来首次重新发行30年期国债，收益率约为1.95%，希腊财政部长称这标志着希腊在国际债券市场上的“全面回归”。此前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希腊通过多次以历史新低的收益率发行中短期国债共筹集到约200亿欧元的资金，通过低融资成本保障了现金流充足，为偿还短期债务提供了稳定保障，有助于改善债务的可持续性，并进一步推动提高希腊的信用评级和国际投资者信心。截至2020年底，希腊政府的现金储备约为310亿欧元，足以保障未来两年的债务偿还和利息支付。
经济复苏乐观
在全球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之前，希腊经济展现出了明显的复苏势头，财政状况日益好转，2017年至2019年连续3年保持经济正增长，基本盈余占GDP的比重均大幅超过国际债权人规定的3.5%的财政目标。尽管新冠肺炎疫情给短期的希腊经济和财政状况“泼了一盆冷水”，但通过各种合理的经济刺激措施和财政支持计划平稳度过疫情危机后，中长期来看希腊经济复苏前景总体乐观，国际市场信心恢复，财政状况将不断改善。
希腊央行预计2021年和2022年经济将分别增长4.2%和4.8%。随着疫苗接种的大规模普及，国际社会普遍预测希腊经济将尽快摆脱危机实现复苏，IMF预测2021年希腊经济复苏接近4%，在下半年经济将强劲复苏，第四季度经济增长率将达到7%；欧委会指出尽管新冠肺炎疫情对希腊政府债务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但由于与疫情相关的紧急财政措施是暂时的，经济将在2021年开始复苏，预计2021年和2022年希腊GDP将分别增长3.5%和5%，政府债务占GDP的比例将从2021年开始呈下降趋势。
打铁还需自身硬，希腊债务可持续性的关键要素是政府要保持经济快速复苏增长，并实施审慎平衡的财政政策。希腊政府也积极践行对国际债权人的改革承诺，通过大刀阔斧的结构性改革，为经济发展扫除各种障碍，同时加大行政司法体系的改革，改善税收体系漏洞。不久前，希腊公布了名为“希腊2.0”的国家复苏计划，该计划包括170个具体的项目、投资和改革，涉及总金额高达570亿欧元，目标是到2026年将希腊GDP提高7个百分点，创造约20万个就业岗位并增加20%的私人投资，以转变希腊经济发展模式，促进希腊经济向绿色化、外向化、多元化和可持续化发展。
通过雄心勃勃的经济复苏计划，希腊一方面促进经济快速复苏并保持长期的高增长率，确保经济规模不断扩大，以降低国债负担率；另一方面通过增加公共财政收入，保证财政基本盈余，维持审慎的财政政策，以保证到期债务和年度利息的及时偿还。
仍需各方努力
虽然面临许多机遇，希腊再次陷入债务危机的可能性较小，但想要保持债务水平可持续下降、财政状况基本盈余、经济高速增长等仍面临不小的挑战。
一是债务水平下降缓慢。尽管希腊大部分为长期债务，但由于外债规模过于庞大，本身经济体量较小，债务水平下降速度缓慢。欧委会预测至少在2040年以前，希腊债务水平将保持占GDP120%以上的高水平，短期和中期债务状况仍值得关注；二是政府总融资需求（GFN）仍处高位。希腊政府短期和中期融资需求仍较为强烈，国际融资条件和全球流动性的波动对其影响较大，一旦出现财政紧张和流动性困难，债务展期的增加将超过预算赤字的减少，对债务可持续性产生一定负面影响。欧委会《债务可持续报告》预测希腊政府总融资需求在未来20年将徘徊在GDP的15%左右，到2060年降至GDP的13％左右，而预计2030年全球平均水平将保持在GDP的10%以下；三是经济转型困难颇多。希腊经济长年依靠旅游业、航运业和农业等作为经济支柱，缺少核心竞争力和科技竞争力，希腊经济要想长期健康稳定发展，必须进行结构性改革，破除经济原有弊病，寻找新的增长引擎。虽然希腊政府推出了新的国家复苏计划并已经实行了大刀阔斧的系列改革，以期转变经济发展模式，但行业既得利益改革阻力较大、公共行政运行效率低下、债务危机期间高端人才大幅流失等问题都给希腊未来经济发展带来了一定困难。
在面临各种全球性挑战的今天，希腊和欧盟都需要以史为镜，总结经验教训，改善制度弊端，共同维护欧洲一体化和成员国经济的健康发展，防止历史悲剧再次上演。
本报驻雅典记者 曲俊澎
本报驻雅典记者 曲俊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