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安全真空将进一步扩大
马晓霖（浙江外国语学院教授）
6月29日，德国国防部长卡伦鲍尔宣布本国驻阿富汗军人已全部踏上归途。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报道，美国也很可能在7月4日撤完主力，仅留650人保护驻阿富汗使馆。看来，原计划在9月11日前完成撤军的美国，已提前两个月潦草收兵。舆论普遍担心，战乱中的阿富汗安全真空将进一步扩大，甚至可能演化为另一场“小型世界大战”。
始于5月1日的撤军显得匆忙而狼狈，美国及其盟友全然不顾被他们折腾散架的阿富汗，不顾其长期扶持的民选政府，不顾卷土重来的塔利班武装如何秋后算账，也不顾这个“亚洲心脏”和“十字路口”之国未来谁主沉浮，而是急于摆脱长达20年的战争噩梦。
6月30日，CNN援引五角大楼官员的话称，“本周可能是美国撤军进程结束的关键一周”。该官员披露，在4000多名留驻主力撤离后，将有650名美军滞留喀布尔以确保美国使馆安全，另有数百名可能驻扎喀布尔机场。各种迹象表明，拜登政府已失去耐心，不愿有节奏地逐步撤军，想尽快将阿富汗这个沉重包袱抛却身后。路透社称，自6月初完成50%的撤军后，美军不再公布细节。
“树倒猢狲散”，既然始作俑者美国都急切地让大兵们回家，其他盟友更不会落后。6月29日，最后一批意大利军人完成撤离；次日，第二大北约主力德国也将军人撤得一干二净。法国、英国等其他33个追随美国参与阿富汗战争的国家也先后基本将军人召回。
美国不仅在军事上始乱终弃，外交上也承认失败和无能，给阿富汗的和平、民主和世俗化前景投下浓重阴影。6月25日，拜登在华盛顿会见来访的阿富汗总统加尼和民族和解高级委员会主席阿卜杜拉时强调，“阿富汗人将不得不自决未来”。他承认华盛顿无法将阿富汗转变为一个“现代、稳定的民主国家”。
尽管拜登承诺，美军撤离后华盛顿不会停止对阿富汗的政治、经济和安全支持，但是，美国显然已如将脑袋埋进沙漠的鸵鸟，全然不在乎身后阿富汗可能战火冲天，不考虑谁将控制未来政权，也拒绝说明将支持哪个政权。此前，特朗普政府于2020年与塔利班签署停火及撤军协议，即已承认这个决斗20年的死敌在阿富汗拥有合法性和执政地位，造成“一国两府”局面，客观上助燃了阿富汗内战之火。
美国对阿富汗前途失去信心的何止拜登一人，从国会到政府的精英们都陷入悲观情绪。参议院共和党领袖麦康奈尔在会见两名阿富汗领导人后哀叹：“塔利班因为我们的撤军决定而胆量大增，正在夺取喀布尔的路上。”国务卿布林肯则称，如果塔利班试图用武力夺取阿富汗，“我们将看到战争重新爆发，甚至可能发生更糟糕的情况”。
尽管加尼在白宫表示尊重并支持拜登的撤军决定，并称阿富汗政府有信心应对塔利班的攻势，但是，分析家们并不看好胜利天平会倒向喀布尔政权。路透社报道，自5月美国开始撤军以来，塔利班已占领全国370个地区中的50多个。在部分关键地区，政府军控制的中心城市正面临塔利班的围攻。五角大楼估计塔利班已控制419个地区中心中的81个。
另据阿富汗媒体统计，两个月来塔利班已拿下80个县，而塔利班发言人则称已将163个县收入囊中。每天都有大量政府官兵被俘，他们解甲归田或加入塔利班；各中心城市不断涌入恐惧塔利班统治的不同部族平民；数千名曾给外军做翻译谋生的阿富汗人在塔利班公开威胁下惶惶不可终日；更有1.8万名阿富汗人向美国申请特殊移民签证，但白宫尚不知如何安置……塔利班领导人曾对美国广播公司ABC宣称，塔利班毫无疑问将入主喀布尔。
布林肯表述中不够准确的一点在于，阿富汗从来没有停止过战争——无论是美国为首的北约联军与塔利班武装之间的“入侵”与“抵抗”，还是阿富汗政府与塔利班武装之间的漫长内战，都几乎未曾停息。外军全部清空只不过是大长了塔利班的威风和士气，挫败了阿富汗政府一统江山的信心和希望，并可能打破近年来出现的战场均势。
阿富汗前景堪忧。中国外交部5月27日已针对中国公民发布有效期截至年底的风险警告。土耳其表示将派军队接管喀布尔机场，巴基斯坦、伊朗、印度等周边国家也都在采取行动，打算填补美国及盟友撤军后的势力范围空白。经历长期战乱的阿富汗，正在迎来格局重塑和权力体系重组的新挑战，而安全真空从未消失，也将更加凸显。
阿富汗内战的主要角色显然将是控制着喀布尔等大城市的民选政府，以及正在从农村扑向城市的塔利班。但是，觊觎权力和博弈利益的绝不仅限于这一组死对头。如果阿富汗政府和塔利班不能达成和平分享权力并共建未来国家的重大共识，美国撒手后的阿富汗很可能变成新的地区性代理人战场，形成类似叙利亚、也门和利比亚等“小型世界大战”的态势。这绝非危言耸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