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克勤：省级检察长任上落马
中国新闻周刊记者/周群峰
发于2019.8.5总第910期《中国新闻周刊》
7月17日，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网站发布消息称，吉林省人民检察院党组书记、检察长杨克勤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这位深耕政法系统39年，官至副部级的“老政法”，仕途戛然而止。他也成为十八大以来，第一个在任上落马的省级检察院检察长。
62岁的杨克勤，从1980年参加工作，仕途就没离开过政法系统，先后经历了安徽省政法系统、中央政法机构、再到吉林省政法系统的三个阶段。
吉林省检察系统一位内部人士称，面相清瘦的杨克勤，喜欢高调发表反腐言论。在他主掌吉林省检察院时，吉林省内出现了多起争议案件。在检察系统内，包括他亲手提拔的两名省检察院副检察长在内有多人落马。当地政法界此前曾预测，杨克勤要么提前卸任，要么被查，“没想到是后者”。
杨克勤曾多次公开表示，“检察机关要像关心帮助未成年人那样，来关心和帮助民营企业的发展。”但他也因与一些私企老板关系亲密受到质疑。
有权威信息源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杨克勤案东窗事发，源于他在吉林市插手矿山项目。在他落马前，吉林省已有多名私企老板因涉杨克勤案，被有关部门带走配合调查。
夫妻二人同日被带走
1957年10月，杨克勤出生于安徽临泉县。21岁时，他考入安徽省政法干部学校(公安学校)公安专业学习。1980年7月毕业后，杨克勤进入安徽省委政法领导小组工作。此后，他又历任安徽省公安厅办公室秘书、省政法委办公室副主任、主任等职位。
1994年9月，杨克勤正式赴京任职，出任中央政法委办公室秘书处处长、办公室副主任、政法队伍建设指导室副主任、政法研究所所长、中央司法体制改革办公室副主任等职。
2012年，是杨克勤仕途中重要的一年。
这年1月，他折回地方任职，出任吉林省人民检察院党组书记；次月兼任检察长。
前述吉林省检察系统内部人士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杨克勤刚到吉林工作时，开会说话铿锵有力，给人印象不错。
杨克勤在吉林任职期间也给大众留下了工作勤勉、爱下基层的形象，他曾以普通办案检察官身份到基层参与工作。
7月5日，杨克勤主持召开了吉林省检察院党组理论中心组2019年第五次集体学习(扩大)会。
他在会上表示，要牢固树立过紧日子、严日子、“苦”日子的思想观念，习惯在“显微镜”“聚光灯”下工作和生活；要时刻用“廉洁自律准则”对标自己，用“纪律处分条例”负面清单警示自己。
这也成为杨克勤落马前最后一次公开露面。
7月9日，吉林省公安工作会议在长春召开。《吉林日报》报道显示，吉林省委书记巴音朝鲁出席并讲话。吉林省长景俊海，省委常委、省委政法委书记胡家福，省领导高广滨、张安顺、姜治莹、王凯、刘维、刘金波，省法院院长徐家新均出席了会议，杨克勤缺席。
7月17日，杨克勤被宣布落马。
在被宣布落马前，杨克勤被带走调查的消息就已不胫而走。多位知情者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杨克勤是7月10日在吉林省委被带走的，同日被带走的还有他的妻子。
杨克勤并非是十八大后第一个落马的省级检察院检察长。2017年3月1日，已退休一年多的上海市人民检察院原检察长陈旭落马。2018年10月25日，南宁市中院公开宣判陈旭受贿案，以受贿罪判处陈旭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插手矿山致东窗事发
在政法系统，杨克勤以“改革派”著称。
检察日报社主办的正义网称，杨克勤长期从事法治理论研究和司法体制机制改革工作，全程参与组织推进两轮司法体制改革，参与《刑法修正案》《刑事诉讼法》《民事诉讼法》等多部法律的调研和修订工作，撰写了《司法在改革中前行》一书。同时，还参与了一些重大法治理论的研究工作。
他也多次表示要通过立法对非公有制经济进行平等保护，呼吁检察机关要注重帮助民营企业的发展等。
在2019年全国两会上，杨克勤领衔32名全国人大代表，联名提出修改刑法规定、对非公有制经济进行平等保护的议案。
多个信息源显示，杨克勤被查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与民企老板走得过近。
吉林省一位熟悉当地政商关系的知情者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在杨克勤落马前大约一两个月，吉林省就有多名民营老板因涉杨克勤案被控制，这也被认为是杨克勤要出问题的一大前兆。
《中国新闻周刊》从权威信息源获悉，杨克勤案东窗事发源于他在吉林市插手矿山项目，并从中获利。“该钱权交易曝光后，也撬开了破解杨克勤案的口子。”
吉林市自然资源丰富，境内发现各类矿产资源82种，其中镍、钼等8种矿产储量居中国前10位。
在查办杨克勤涉矿问题时，相关办案人员又发现，他还持有吉林省中东集团有限公司(简称中东集团)股份，股份主要来自中东集团的房地产领域。
中东集团成立于1984年，是一家经营覆盖地产开发、商业物业经营、医药连锁、金融服务、酒店管理等领域的集团化公司，现总资产300亿元，连续多年被评为“吉林省纳税状元”、“长春市民营企业50强”“吉林省百强民营企业”。
此前有报道称，2006年中东集团董事长卢丽凭8.5亿元资产登上了胡润“女富豪榜”第28位，成为唯一一位入选“女富豪榜”的吉林女企业家。
一位接近中东集团的知情者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卢丽等中东集团多名高管在今年6月被有关部门带走，以配合调查。
该知情者还透露，当地政商界传闻，卢丽曾赠予杨克勤一套价值不菲的别墅。
《中国经营报》报道显示，有中东集团合作方称，因为卢丽被调查，前一段时间确实有大量合作者感到焦虑，但该公司高管出面称，无论是卢丽本人，还是中东集团的资产体量，都会对一切合作者负责，生意会继续。
有知情者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近日，卢丽已经结束配合调查，返回公司。
此外，也有舆论认为，杨克勤主政吉林省检察院期间，一些大案要案受到热议，也是导致其被查的原因之一。
杨克勤落马后，有媒体称他此次被查或与2017年港商刘希泳在吉林遭严刑逼供后死亡案有关。
公开资料显示，刘希泳是香港新立基(国际)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曾拥有尖沙咀君怡酒店，以及经营纺织品服装出口贸易、房地产业等，其妻是某著名主持人。
2016年，刘希泳涉嫌诈骗贷款遭内地通缉，随后失踪。2017年传出他的死讯。
2018年10月，有媒体报道，9名吉林检察官涉刘希泳案在天津获刑(时任延边检察院副检察长、专案组组长许学哲因故意伤害罪获刑13年，其余8人分别获刑1至5年)。
起诉书显示，刘希泳在被剥夺睡眠和遭受酷刑80个小时后，于2017年3月19日死亡。在审问过程中，以许学哲为组长的9名检察官，对被害人采取胶带缠口、钥匙捅脚心、通渠泵捅口鼻、双腿绑在前方椅背上的方法逼取口供。在四天内只有两小时让被害人到居住室休息，其余时间一直捆在审讯椅上，且在夜间进行连续审问。
不过，有曾在政法系统任职的律师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刘希泳案与杨克勤应该关联性不大。
吉林政法系统持续震荡
杨克勤落马后，吉林省政法系统持续震荡。
7月19日，即杨克勤被宣布落马后第三天，吉林省公安厅党委副书记、常务副厅长刘培柱被查。
59岁的刘培柱，曾任长春市公安局副局长，吉林市副市长、市公安局局长，吉林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吉林省公安厅党委委员、副厅长。2012年2月，任吉林省公安厅党委副书记、常务副厅长。
多位知情者表示，传闻刘培柱和杨克勤一样，也持有一些房地产企业的股份。
当地一位资深媒体人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曾兼任吉林省扫黑除恶专项斗争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的刘培柱，涉嫌为一些娱乐、洗浴场所等充当保护伞。“刘培柱保护下的几个娱乐场所，无论形势多么严峻，都敢涉黄。有熟悉长春娱乐行业的内部人士透露，过去有人负责开着高档车提着袋子去(这些场所)收钱。令人叹为观止，早就传闻这些场所和公安厅有关，看来真不是空穴来风。”
此外，有接近吉林警方的信息源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近日，长春有警方官员自杀身亡，其疑似涉及户籍腐败问题。
资料显示，户籍腐败问题，主要表现为公安“内鬼”违规帮助他人办理假户口、假身份证，导致户口登记“错、重、假”乱象频发。
这些“特权人士”利用户籍漏洞享受超国民待遇的案件频频被曝光，如山西“房媳”张彦有两个户口、陕西“房姐”龚爱爱有四个身份证等，这些户籍乱象曝光后，曾引起舆论哗然。
值得注意的是，在吉林省检察系统，去年以来，已有多人被查。其中就包括杨克勤提拔起来的吉林省检察院两名副检察长吴长智和谢茂田。
现年57岁的吴长智，是吉林省磐石县人。2016年11月，他出任吉林省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2018年11月13日，他在任上落马。
经查，吴长智违规收受礼金，违规借用车辆，违规借用住房，接受可能影响公正执行公务的宴请；违反组织纪律，不按规定报告个人有关事项，在组织谈话函询时不如实说明问题，在干部选拔任用方面为他人谋取利益并收受财物；违反廉洁纪律，违规从事营利性活动，利用职权影响为亲友经营活动谋利，搞权色、钱色交易；违反工作纪律，违规干预司法活动；违反生活纪律。利用职务上的便利，或地位、职权形成的便利条件通过其他国家工作人员职务上的行为，为他人谋取利益并收受巨额财物，涉嫌受贿犯罪。
目前，吴长智涉嫌受贿一案，由吉林省监察委员会调查终结，现已提起公诉。
杨克勤在吉林省检察院的一次民主生活会上称，“吴长智违纪违法案件的教训是深刻的、惨痛的，暴露出我们在政治把关、权力监督、日常管理、选人用人等方面存在着失察、失真、失严、失控的问题，其中，机制不完善、制度执行刚性不足是重要原因，一定要下大气力整改。”
今年4月1日，杨克勤的另一名副手谢茂田落马。
现年61岁的谢茂田是吉林省辽源人。2015年7月，他出任吉林省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成为杨克勤的副手。2018年2月卸任该职后，任吉林省政协第十二届委员会委员。
“短短8个月内，吉林省检察院的检察长中，两副一正先后落马。这种情况，放眼全国省级检察院也是罕见。”上述媒体人透露。
谢茂田被宣布调查同日，中央扫黑除恶第13督导组进驻吉林省开展工作，组长李景田在工作动员会上强调，督导组此次进驻吉林省，重点是围绕政治站位、依法严惩、综合治理、深挖彻查、组织建设、组织领导等督导内容，与吉林省委、省政府一起，聚焦问题、研究问题、解决问题、边督边改，共同推动吉林省扫黑除恶专项斗争深入开展。
督导组进入吉林后， 该省省检察系统还有多人落马，其中包括通化市人民检察院党组书记、检察长姜洪涛和吉林市人民检察院党组副书记、副检察长杨敏等。
《中国新闻周刊》2019年第2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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