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晚年的张淑君

今日王塬村 (王璐 摄)
张淑君,一个出生于上海的知识女性,为了崇高的理想而投身革命,历经颠沛流离而来到了商洛山中。今天,笔者怀着敬畏的心情,带领读者重温她那悲苦而又传奇的人生历程。
抗日女英雄
1925年冬月,张淑君出生在上海龙华一个贫困的工人家庭。为了养活她和姐姐,父母节衣缩食,苦撑苦熬,好不容易生活有了起色,父亲却在她3岁那年突然去世,家里一下子断了经济来源,母女三人只能依赖几间破瓦房的出租金勉强度日。生活中遇到过不去的坎儿时,母亲就领着姊妹俩来到父亲的坟前哭诉,荒郊野外那凄惨的哭泣声,烙下了她心头的第一道伤痕,也注定了她日后的艰难与不幸。
在亲戚的资助下勉强读了4年小学之后,张淑君就回家帮母亲干活。15岁那年,她便出外做工,开始自己养活自己。那时,上海的新文化运动搞得轰轰烈烈,在苦难中长大的张淑君,受新思想和新文化的影响,参与了一些进步人士组织的游行、罢工活动。也就是从那时起,她学会了叛逆,养成了永不服输的倔强性格。
在艰难困苦中,张淑君慢慢长大了。那时的上海正是资本迅速膨胀时期,只要肯出力,就不愁挣不到钱,按说苦日子该熬到头了,偏又遇到了中日战争爆发,不久,上海就沦陷了,大批日军侵略者涌入了上海。日本鬼子烧杀抢掠的行径激怒了上海市民,他们纷纷投身到抗击侵略者的战斗当中,冯阿大驾驶着载有日本鬼子的汽车冲进了黄浦江,十九路军殊死抗击,万人空巷相送自杀式抵抗的飞行员登机……这一个个壮举,激励着上海市民的抗日斗志,抗日的烈火遍地燎原。日本鬼子为了镇压抗日民众,在龙华设立了警备司令部,对市民的血腥镇压惨无人寰。这时,张淑君的姐姐已经出嫁,母亲担心张淑君有啥闪失,把她送到了自己的娘家南京六合县。
六合是南京的北大门,素有“京畿之屏障、冀鲁之通道、军事之要地、江北之巨镇”之称。独特的地理位置使六合的抗日活动如火如荼,同时那里也聚集着国军和共产党的地下游击队。山里被称作红区,张淑君的姨夫是游击队司令,她在姨夫家里时间久了,自然接触到了革命活动。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不容易引起敌人的注意,姨夫就把她发展成为我党的地下交通员。那一年,她刚满19岁。
地下党的活动是秘密的,充满了艰难与恐惧,也注定了张淑君青年时期的悲苦命运。刚开始活动时,还比较顺利,可时间久了,常常往返于红白二区,张淑君难免引起那些官兵油子的注意,找茬的事时有发生。一天,她打扮成小贩去红区送情报,提着的篮子里装满了针头线脑,刚走到哨卡,就被一哨兵挡住,问她是干什么的。她说去乡下做点小买卖,哨兵不相信,开始搜查,先搜遍了篮子,没搜到什么,又要搜身。她的情报就藏在小袄胸前的夹层里,当哨兵的手刚伸到她的胸前时,她尖叫着打开了哨兵的手。她的反抗,激起了那些兵痞的兽性,他们一下子围上来要强行搜身,她叫骂着、挣扎着。正在这时,一个青年军官开车路过,问是怎么回事,她说他们欺负她。青年军官火了,骂兵痞不该欺负一个弱女子。哨兵说,他们正在按照上峰的旨意搜查可疑行人,这个女子有很大嫌疑。青年军官说,那也要带到军部由女警官细查,而不应该由你们搜身。说完就把张淑君带到了军部,投进了监狱。在寻找女警官的间隙,张淑君趁机吞下了情报,女警官搜身时啥也没有搜到。
提审时,张淑君一口咬定自己是小贩,为了糊口做点小生意,但兵痞却说她经常出入此地,有很大的嫌疑。就这样,在“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人”的恐怖时期,她被长期关押起来。
长期囚禁在阴暗潮湿的监牢里,张淑君吃的是发馊变质的饭菜,每天除了要遭受严刑拷打的折磨外,还要忍受人身侮辱。一次次转监,一次次提审挨打,身上的旧伤疤还没好,又增添了新的伤疤,有的的伤疤开始发炎流脓,一个青春、阳光的女孩被折磨得形如枯槁。因为她仅仅有嫌疑,不能把她活活整死,所以她被送进师部医院接受治疗。在师部医院里,她邂逅了少校军医王银世。那一年她20岁,正是人生的花季。
烽火奇缘
王银世是陕西商洛的一个农民子弟,1920年3月出生在商山脚下,家里虽然较为殷实,却缺乏男丁。银世的出生给王家带来了不少欢乐,父辈弟兄四人就守着他这棵独苗。那时的社会动荡不安,拉丁、绑票是常有的事,小学毕业后,父亲就不打算让他上中学了,早早地给他订下了媳妇,等到18岁时就给他成家。没料到在他17岁那年的隆冬,本家的一个堂兄王宇世突然从外边回到了丹江南岸的王塬村。那时的王宇世已是少校军医,这次回来一是探家,二是顺便招收本村的青年人从军,因为中日战争已经爆发,招收青年人报效祖国是每个军人的义务。他一回到村上,就开始宣传抗日思想,物色有志青年。本家兄弟王银世、王家龙及叔父王曾夏3人很快就被他的抗日思想所感染,没有征得家里的同意就与他一块回到了连队。尤其是王银世,不但是独生子,而且已经订了婚事,他的出走差点要了父母的命。
来到部队后,因为3人都是有文化的进步青年,且有极高的悟性,经过三个月的集训,就随部队上了前线,成了战场上抢救伤员的医务兵。
中条山一战打得既顽强又激烈,只可惜几乎全军覆没,他们3人被打散了,谁也不知谁的下落,王银世和一部分官兵被日军俘虏后关进了俘虏营,日军的暴行让他们生不如死。每天早上,日军都要从俘虏里拉出一名军人去喂军犬,还要所有俘虏当面观看军犬吃人的惨烈场面。眼见着一个活蹦乱跳的人不到一顿饭的工夫,就被军犬撕咬成一堆骨架,许多人被吓得魂飞魄散,闭着眼睛不敢观看,但又不能让日本兵发现,若是被日本兵发现,就会一刺刀戳进他的心脏。这样的场景天天都在上演,大部分俘虏的精神已经崩溃。所幸的是汪伪政权建立不久,所有活下来的官兵被转交给了汪精卫的部队。由于汪精卫是日本人的走狗,王银世几个人不愿为走狗卖命,趁着俘虏交接的空隙逃了出来。找到部队后,他成了一名少校军医。
张淑君见到王银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不但人长得帅,还有一副善意的面孔,便利用各种机会接触他,一有空就和他交流自己的思想。王银世第一次见到这样年轻漂亮、活泼大方的女性,尤其是她的聪慧与善良在他的内心产生了极大的震荡,两人慢慢地走近了,加之他对国民党军队的腐败黑暗感到了厌倦,经过张淑君的策反,他俩在一次部队换防时开了小差。
俩人逃出来后,先来到张淑君家藏匿。由于她家没有男丁,母亲见王银世忠厚老实,又有医学造诣,就促成了两人的结合。结婚后,他们在龙华街上开了个小诊所度日。
小日子暂时稳定后,张淑君托人打听姨夫及当地红色政权的情况,得知姨夫已经在一次战斗中壮烈牺牲,与她单线联系的上级也因她的被捕而转移,与她的一切联系都中断了。找不到组织,她只有将这段历史深深地埋在心里,两人在龙华的街边偷偷摸摸地生活着。这期间,张淑君一边给丈夫当助手,一边刻苦学习西医理论,在丈夫的悉心点拨下,她的医术提高得很快,不但能处理一些简单的病理,还能开一些常见病的处方。1947年,他们收获到了人生最大的幸福,他们的儿子问世了。可以说,在这段时间里,张淑君与王银世度过了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刻。
儿子的出生,虽然给他们带来了无限的乐趣,同时也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许多意想不到的艰辛。王银世是逃兵,逃兵是见不得人的,只要有一丝风声,就得东躲西藏。1948年夏天,王银世所在的部队回到了上海,闻讯后他们几经辗转,逃到了江苏邳县官口镇,在那儿又开了个小诊所度日。这时淮海战役打响,一天,镇上送来了许多解放军伤员,部队上人手不够,王银世两口子很快就投入了抢救伤员的战斗。不几天解放军转移了,国军又来到了镇上,有人告密说王银世是解放军留下来的探子,团部就把他抓去关了起来。正当张淑君不知所措时,两个国军的老总前来看病。老总和她闲聊时,说自己是陕西龙驹寨人,张淑君立即与其套近乎,说她丈夫也是龙驹寨人。老总又问她,是龙驹寨哪里?她说是龙驹寨商镇王塬村。老总急忙问他,人现在啥地方?她说被关押在团部里。老总听到这里便骂道,谁他妈的吃了豹子胆了,敢抓我乡党!于是一个电话打到了团部,不到一袋烟的功夫,王银世就被放了回来。原来,那位国军老总是龙驹寨东河人,是军部电台的一个上尉,虽说级别不高,但整天与军长混在一起,就不得不让团长另眼相看。
1949年,全国解放了,张淑君心里的负担放下了,他们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过日子了。这时,王银世的母亲一再催促他们回老家丹凤。老人的年龄大了,银世又是她唯一的儿子,她天天都在盼望着儿子能回到她的身边。于是,他们带着儿子回到了老家——商山脚下一个叫王塬的村子。(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