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丹影
一
一位普通的农家妇女，凭着过人的胆识，在国民党的白色恐怖下，巧妙掩护我党的干部从敌人的眼皮底下成功逃脱，演绎出了一个人们口口相传的侠女故事——
上世纪初，丹凤县庾家河有个叫窑沟的小山村，山大沟深，人烟稀少，气候寒冷。1913年5月，虽然已是春暖花开麦苗吐穗的时节，这里依然是颓败、萧索的景象，要不是后坡跟那间低矮的破瓦房顶上冒出的白烟，外人很难相信这里还住有人家。
已是半晌午时分，太阳才羞羞答答、探头探脑地爬上了山崖。这时，随着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一个女孩降生了。在黑暗的旧社会，乡下人的孩子大部分是没有名字的，尤其是女孩子，父母顺口给她起了个臭女的小名。臭女虽然只是老二，但她的出生却让父母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长她两岁的哥哥整天被饿得哇哇大哭，在这个青黄不接的季节，家里早已揭不开锅了，唯一能够用来充饥的只能是山上的树叶和地里的野菜。即便如此，保甲、乡长还三天两头地抓丁催粮要款，残害百姓。穷苦人家往往生了男娃都不敢说，许多家庭的男娃长到十五六岁还穿着女娃衣裳，为的是躲壮丁。大部分人家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实在没啥吃了，就不得不卖儿卖女，换取一点救命的粮食。所以，骨瘦如柴的臭女能不能顺利地长大，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臭女到了四五岁的时候，随着弟妹的相继问世，家里的穷日子更是雪上加霜，父亲刚刚40岁出头，就已经满头白发。臭女主动承担起了家里的一部分重担，帮母亲做饭、喂猪、照看弟妹、打猪草等，没日没夜地苦撑苦熬，艰难的日子还是没有转机。到了她18岁那年，家里负担实在太重，父母不得不把她嫁给了50里以外的峦庄河口的一户人家，她这才有了一个正式的名字——梁秀英。
二
早在娘家的时候，梁秀英就从大人的口中，隐隐约约知道了有一支叫红军的队伍，是穷苦人的救星，跟着红军走能过上好光景。人们都痛恨国民党的黑暗统治，打心眼里盼望红军，盼望出头之日早日到来。
这一天终于盼到了。1934年冬季的一天，一支由程子华、徐海东率领的红军来到了庾家河。红军的到来，令当地的老百姓无不欢欣鼓舞，他们纷纷奔走相告，苦日子终于有救了。而那些欺压百姓的土豪劣绅们，无不闻风丧胆。
红军来到庾家河的第二天，就与国民党军队在炉道岭上打了一场恶仗，击退了国民党军队的无数次进攻。虽然红军伤亡很大，但战斗的胜利极大地鼓舞了战士的志气，也让老百姓看到了过上好日子的曙光。战斗结束后，老百姓纷纷承担起了养护伤员的重任，梁秀英的父母家也住有4位伤员。一次，她去庾家河熬娘家，亲眼看到父母把家里仅有的一点粮食让给伤员吃，把热炕让给伤员睡，自己一家人却睡在草棚里，靠榆树皮充饥。梁秀英非常感动，就帮父母给伤员喂饭、换药、缝洗衣服等。有一位伤势比较轻的伤员，看起来不到20岁的样子，却很懂事，说话斯斯文文的，咋看都是有文化的读书人。他除了照看其他重伤员外，一有空就帮梁秀英一家烧火做饭、扫院子，还大姐长大姐短地叫着，叫得她心里好甜好甜。
经过他们的悉心照顾，4位伤员很快就痊愈归队。临走时，他们与梁秀英一家难舍难分，泪水涟涟，行军礼以示答谢。在耳闻目睹了红军与她父母的真挚情谊之后，梁秀英对红军更加喜欢，只要一提到红军，她就无限崇敬。
特别让她难忘的是，1935年初春的一天，红军的一匹驮着大批银元和财物的枣红马受惊，不知从什么地方跑到了窑沟，被当地的豪绅陈大林、王家启等人捉住，把银元和财物分掉后，还把那匹马卖到了洛南三要的一个地主家里。梁秀英的母亲知道后，就让丈夫将这个事情告诉了红军的首长，首长立即写信，勒令豪绅交出银元和财物。慑于红军的压力，几个豪绅虽然交出了钱物，却对梁秀英的父母怀恨在心。
红军主力北上后，地方反动势力十分猖獗，保甲人员将与红军关系密切的人家一一告知了洛南县民团总司令尤奉三，尤其是梁秀英父母报告豪绅私分红军钱财和卖马的事，让杀人不眨眼的尤奉三咬牙切齿。当年冬季的一天晚上，尤奉三派连副李彪子带人杀气腾腾地闯进梁秀英的父母家寻衅闹事，梁秀英的父亲知道风声后躲藏了起来，由母亲抱着正在吃奶的孩子出面应酬。李彪子抓不到梁秀英的父亲，就恼羞成怒地朝她母亲的头上开了一枪，可怜的弟弟还不会说话，就永远失去了妈妈。
母亲的机智勇敢与敌人的极端残忍，让梁秀英更加痛恨国民党反动派，更加热爱红军子弟兵。
十多年过后，1946年夏季的一天，李先念司令员的中原解放军来到了峦庄，其中一个连就住在梁秀英的村上。部队经过长途跋涉，年轻的战士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让人看了十分心疼。于是，梁秀英将几个弟、侄媳召集到一块，用自家染房的老粗布为解放军做衣服，大伙裁的裁，剪的剪，缝的缝，补的补，不几天，年轻战士的衣服就焕然一新，部队首长纷纷夸奖她的聪颖与能干。上至领导下至战士，都十分喜欢她，每次经过这里，她家就成了解放军歇脚的地方。
同年中秋节那天，峦庄正在过土地会，豫鄂陕军区四分区的黄林司令员率领部队来到这里，梁秀英家不但是黄司令员的住所，还是司令部。当时，她家里正在烧酒，解放军驻扎后，一时吃粮困难，梁秀英便说服了自己的家人，停下了烧酒营生，把粮食省下来给战士们吃。一时间，她家里门庭若市，文建武司令员、夏世厚副司令员、巩德芳司令员还有许许多多干部模样的人，在她们家进进出出，都是忙忙碌碌的样子，都是一样的平易近人。还有一名高个子干部，四十几岁的样子，看起来文质彬彬，满口的湖北口音，口口声声把梁秀英的男人称乡党(梁秀英的男人老家在湖北)。梁秀英更是把解放军当成了自己最亲的亲人来对待。
三
梁秀英的家既是解放军的司令部，又是当时的县政府，因为我党新成立的卢洛县政府就临时设在这里。那个文质彬彬、满口湖北口音的干部就是县长，他的名字叫鲁孚若。
黄司令员带领的队伍奉上级指示北上，鲁县长带着八十几个人在龙驹寨以北各地开展活动。转眼到了腊月，国民党的正规军开始进攻豫鄂陕革命根据地，三天两头来清剿，当地的保甲势力也开始抬头。疯狂的敌人在峦庄、庾家河一带大搞“移民并村、坚壁清野”，给新成立的卢洛县政府造成了极大地威胁，让留下来的战士吃尽了苦头。为了粉碎敌人的阴谋，鲁县长带着战士在深山密林里与敌人周旋，有不少同志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面对着越来越严峻的形势，为了保存实力，鲁县长决定，让部分当地人回家，留下他和十几名战士继续坚持战斗。
1947年一个春寒料峭的晚上，月黑风高，梁秀英知道男人去河南卖酒不会回来了，就早早地关了房门。虽然家里活不多，可男人走了好几天了，里里外外都要她照看，一天下来，难免有些劳累。所以，她刚一躺下，眼皮子就沉重地抬不起来，在隐隐约约的狗吠声中沉沉地睡去。
突然，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将她从睡梦中惊醒。开始她以为是自己的男人回来了，就故意耽搁了一会，但拍门声越来越急，她预感到事情不好，就草草地穿了衣服，来到门口轻声地问：“谁呀？”从门外传来了一声：“是我，快开门！”
梁秀英听清楚了是鲁县长的声音，就毫不犹豫地开了门，只见鲁县长急忙从门外闪了进来，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她上前扶住了他，发现他的腿有点站不稳，着急地问道：“鲁县长，你的腿是不是受伤了？”
“还好，只是擦破了点皮。”
她没有多想，就把鲁县长扶进了小房里，让他喝了几口水之后，把他藏到了楼上山墙跟的一个夹层里。没想到这个用来躲避土匪的地方，终于派上了大用场。
藏好了鲁县长，梁秀英从楼上下来，想给鲁县长做点吃的，但考虑到不一会就有敌人来搜查，就又上到炕上，佯装睡觉。
果然，她刚躺下不久，就听到了砸门声。她拿腔拿调地问了声：“谁呀，这么晚了还让不让人睡觉？”
“少他妈的啰嗦，快开门，老子要进屋搜查。”
梁秀英磨磨蹭蹭地开了门，一时就有五六个黑狗子冲进了屋，翻箱倒柜地搜了一通后，没搜到什么，便怏怏不快地往外走，一个黑狗子边走边说：“怪了，我明明看到一个人影跑到这里了，怎么就不见了呢？难道他上天入地了不成？”
原来，这天清早，鲁县长带领仅有的十几个人从龙驹寨侦查敌情回来，在申家沟突然遭到敌人包围，一场血战后，队伍被打散，他一人冲杀出来。峦庄乡公所得知这一情况后，立即派人四处捉拿，得知鲁县长由申家沟翻山向峦庄方向跑来后，又派人连夜到圆潭河一带围堵，在圆潭河一个叫螺丝九的地方，迎面碰上了鲁县长。两个保甲兵一下子扑上去，抓住了鲁县长的衣领，鲁县长甩掉衣服又跑开了。敌人见势向他猛烈射击，一个子弹飞向了鲁县长的膝盖。鲁县长咬牙跑到了梁秀英家，敌人也跟着跑了过来，只差一步，他们没有抓住鲁县长。
应付走了黑狗子，梁秀英关上房门，黑灯瞎火地来到了厨房，抹黑给鲁县长做起了吃的。等她把做好的饭端到楼上的时候，天边已经露出了微微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