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如蛇,哧溜一下就逶迤在眼前。再热情好客的漫川人,也拉不住春天的衣角。吴藕汀《立夏》诗有:“无可奈何春去也,且将樱笋饯春归。”司马光也说:“留春春不住,昨夜的然归。”感慨春光短暂,稍纵即逝,无可奈何。
立夏是二十四节气之七。《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说:“立,建始也,夏,假也,物至此时皆假大也。”这里的“假”,即“大”的意思,是说春天播种的植物已经直立长大了。按气候学的标准,日平均气温稳定升达22℃以上为夏季开始,“立夏”前漫川的气温飙升到了27℃,有几日,气温比这还高。小街上,蝉衣、短裙、乳臂、美腿、丰臀纷纷亮相,点缀着夏日风景,古镇立马有了韵味儿、有了诗意和活力。
田园里,玉米苗一尺多高了,嫩绿油光。洋芋开着一簇簇浅红的小喇叭花。四季豆伸展青嫩的藤蔓,顺着一根根竹竿向上攀爬,身姿灵动而曼妙。成熟的油菜杆儿,被农人割倒在地,一沓一沓躺在阳光下。也有农家门前簸箕里,晒着深深浅浅铁红的菜籽儿。小渠旁,一格一格秧苗嫩生生婷立在波光粼粼的清水里,水泥路上,一位头戴草帽,身着红衣的女人用纤手指着一格秧苗儿对另一个女人说:你看看,我的秧娃儿长得多好!那骄傲的口气,是在赞美自家出人头地的孩子。庄稼和农民亲,农人看见长势茁壮的农作物,眼睛里喷薄的都是妩媚的太阳光。野草葳蕤,树荫如云。谷雨还是嫩油油的芦苇,现在长成齐人高的青纱帐了,一排人游走在一湾池塘里,一行行把它们割倒。野鸭子扑棱棱飞向低空中,落在另一处水中央,嘎嘎地叫。荷叶飘在水面上,像情人的绿手绢儿,含情脉脉。
田地一点点萎缩,一路不见小麦踪影,那种杨花灌浆的风骚摇曳在记忆里。看见路上一个女人闪闪悠悠挑着大粪的背影,都让我喜出望外,感慨多多。田园越来越像一首经典诗词,成深山里的稀有藏品。小镇不缺花园,缺的是具有浓郁地域文化特色的诗情田园。我想穿戴整齐,站在村庄路口迎接夏天,然而我不够格。在古代,“迎夏”的是天子、是文武百官。据记载,周朝时,立夏这天,天子亲率文武百官到郊外举行“迎夏”仪式,并指令司徒官去各地勉励农民抓紧耕作。仪式上,君臣一律穿朱色礼服,配朱色玉佩,连马匹、车旗都是朱红色的,以表达对司夏之神的敬意和对夏粮丰收的祈求。我顶多,只是一位观看夏天出场演出的游客,是坐在台下鼓掌的其中一人。尊重农业,就是尊重生命。
立夏是四月的节气。唐元稹《咏廿四节气·立夏四月节》写道:“欲知春与夏,仲吕启朱明。”虽然立夏有时落在三月,但人们习惯称它“仲吕(四月)启朱明(夏季)”,认为是“四月开启了夏季”。《逸周书》说:“立夏之日,蝼蛄鸣。又五日,蚯蚓出。又五日,王瓜生。”水塘里有了青蛙的鸣叫声。蚯蚓要过五日后帮助农人耕地翻土。书上说“王瓜”是一种瓜蒌类的药用植物,我孤陋寡闻,仍不知道它是什么样的瓜?我听过吃西瓜的笑话,山里老家人没见过西瓜,把儿子从大城市背回来的西瓜如吃南瓜一样扒掉红露露儿的瓤子,将绿皮切成一块儿一块儿,盛在盘子里让客人吃。等儿子发现时,猪圈里大肥猪正在通吃通吃地享用那甜蜜蜜的美味。这个真实发生的笑话,与用灯泡点烟点不着,气得用旱烟锅“爆”的一下,敲碎了那个亮晃晃不中用的“红火炭儿”故事一样愚昧可爱。我的故乡长庄稼有限,就是会“创作”一些笑话故事,逗人肚子疼。但愿我不会在“王瓜”上成为笑话里的主人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