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嘎儿”一下蹦远了,车里的人们活跃起来。司机说:“平凹哎,我还以为你偷了个姑娘哩,却原来是一架老树根!”
导演严(应为颜——作者注)学恕摘下蛤蟆镜,说:“柴 堆小山一样码在院里,不用招呼,任你挑任你拿,直的做擀杖,弯的做拐杖,还用得着去偷?”
平凹笑而不答。回到招待所,又遭到一群女服务员的奚落,他仍笑而不答。这次深入秦岭腹地,有汽车代步,他跑了许多地方,也采撷到更多的“宝贝”。野生动物考察组的朋友送他鹿角化石,文化局的领导赠他美丽的岩鸡标本,可是今天他亲自出马,半偷半抢,背回的竟是枝枝杈杈的老树根!晚间,那树根被他安置在屋角,只开一盏台灯,让光线斜斜地投过去,他一时激动,手舞足蹈着招呼大伙儿:“都来看!都来看哟!”
一时间,满屋子都是人,满屋子都是赞叹:“作家好眼光啊!”
那树根竟是一只猴,右腿跪地,左腿前伸,手掌遮在前额,脸儿挺滑稽,翘鼻,咧嘴,斜眼睛……贾平凹叫它木猴儿,他把它运回了西安。他说,有猴儿在他书房里警戒,不怕那些手贱的客人乱翻他的文稿;有猴儿坐在身后,他新作的小说便有了第一位的读者。有人劝他,将木猴儿加工加工,涂上油漆;他直摇头,说那样就成了人为的工艺品,失却了质朴和性灵,也没有了自然和天韵。导演由此写信给他,说从木猴儿他知道了作家洞察幽微的睿智之思是何等的深邃晶亮……
丹萌在《贾平凹透视》中就此事写的不长,好象是听贾平凹向他显摆过:
他又向我显摆上一次和颜学恕来镇安采外景时所得的一只木猴。问我:“你见我那只木猴了吧?”我说:“见了,那是不错,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的。”他就告诉我,那是去柴坪的路上,行至一个有竹园的人家门前,停了车撒尿,因为车上有女的,他就往人家的房后走,见场院里有一堆烂树根,就有意识在里边盯,发现了那只木猴,趁屋里没人,扛 上就走了。说完,脸上流露出得意的神情:“那只木猴不知在那山沟里等了多少年,就等着我去发现的呀!”
孙见喜以编造出来的木猴的故事表现贾平凹的“神奇”,而丹萌却显现的是贾平凹的“自狂”,同样一件事可以一褒一贬。
陪着颜学恕到结子公社农科站看过后两三天,贾平凹就回西安去了,留下颜学恕和魏扬青改编剧本。我知道写作时烦人打扰,一般不去找他们闲聊。他们有事找我,或在房门外看见我请我去谝,我才到他们住的房间去。我们一起聊的话题十分广泛,颜学恕告诉我他们西安电影制片厂“文革”中造反的事儿,说他爬过厂里高高的大烟囱贴标语,还聊文学,聊电影,聊女人。说到中国电影评论界的最高权威是钟惦棐,50年代就是电影局局长,作家阿城是其儿子。颜学恕似乎对女人有特别的认识,谈到镇安女人与关中平原女人的区别,认为有一种江南女子的秀气。此时颜学恕好象在和爱人闹矛盾,曾让我用县委办公室的座机为他拨过一次长途电话,接电话的就是颜学恕爱人,两个人在电话里不知为什么事吵了一阵子,后来听说离了婚。
魏扬青那时候刚刚入道,对颜导演毕恭毕敬,对我也很谦虚,刚开始叫我马主任,后来才亲切地喊老马。魏扬青告诉我他家在武功县杨陵镇,当年以咸阳地区高考文科第一名考入北京电影学院编剧系。魏扬青对贾平凹佩服得五体投地,说这家伙真能写,将来不得了。他正在拉电影剧本初稿,感到非常难,不时问我这问我那。我尽我所知告诉了他,还告诉他贾平凹小说中写的兴桑养蚕不对,刚栽了一年的桑苗哪里就能养蚕?再说养蚕室要求条件很严格,山上一个茅庵能养几个蚕?禾禾第二年养蚕应当养的是柞蚕。后来电影《野山》就没有出现栽桑,把过去养柞蚕失败的情节移到了后边。原来小说中写禾禾把正在养的蚕扔下由烟峰照管,电影中则变成了养貂。这样处理合情合理,弥补了小说中的硬伤。总之,我认为魏扬青的悟性非常好,电影改编得很成功,镇安山区各种特点体现得很切贴到位。当然,主要还应当归功于颜学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