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乳品业欲振乏力。近年来,每当国人点燃再爱一次“国奶”的热情,总有一些事情让人怦然心碎。
中国乳品行业症结何在,良方何在?今年7月,一个以中国农村问题研究专家、企业管理教授为主要成员的考察团“西天取经”。研究荷兰乳品产业的“合作社一体化”组织模式,以及“全产业链食品安全自律体系”。
考察团选择以荷兰乳制品行业为研究样本,还有如下考量——
业界普遍认为,中国乳品行业发展的制约因素是人多地少、资源匮乏。然而,荷兰的国土面积相当于浙江省的3/5,人均农牧业用地面积0.84亩,为我国的75%。然而,荷兰的乳制品出口量位居世界第二。
在合作社一体化组织模式的推动下,荷兰这片局促的土地还要高效支撑花卉、马铃薯、西红柿、猪肉的生产,使这些农产品的出口量同样位居世界前三,并使1700万人口的荷兰,奇迹般地诞生了13家世界一流的跨国食品企业。
中国乳品业的困境是中国食品安全的缩影。中国乳品、食品安全的短板都是农业。剖析一个荷兰乳品合作社的成功经验,能给中国食品安全体系建设和实现农业现代化目标带来更多的启示。
谁是乳品产业链的主人
荷兰皇家菲仕兰·坎皮纳乳业合作社董事会主席皮特·波尔在当地一家奶牛农场会见中国考察团。波特先生推门走进农场餐厅的时候,带入一阵哗啦啦的响声。这是附近厩舍中的奶牛在排泄。
“我叫皮特·波乐。我有三个身份,合作社董事会主席、家庭奶牛场的农场主、两个孩子的父亲”
“每个星期的周一到周五,我担任菲仕兰·坎皮纳的领导工作。周六和周日,我会照顾自己的家庭农场”
波尔的介绍,展示了中、荷两国乳品行业截然相反的现状——在中国“公司+农户”的模式下,农民是弱势群体,奶农处于乳品产业链的最底层。在荷兰合作社一体化模式下,奶牛农场主不仅拥有自己的家庭农场,还通过组织合作社,成为跨国乳品公司的股东。农民是乳品产业链的主人和老板,职业经理人是为他们提供管理服务的“打工者”。
1871年,9个奶农联合起来,接管了当地一家奶酪、黄油加工厂。这是菲仕兰·坎皮纳的前身。研究资料显示,整个奶制品行业产业链,即牛奶生产、加工和销售环节的利润之比,通常为1:3.5:5.5。为了获得产业链下游更为丰厚的利润,130多年来,荷兰农民不断组织合作社,收购乳品加工厂和销售渠道。荷兰合作社之间的相互合并的动力,也是动力拥有更大的工厂,占领更远的市场,实现全产业链一体化经营的目标。
2008年12月,为了顺应经济全球化的潮流,进军欧洲和全球市场,菲仕兰和坎皮纳两大合作社组织合并,形成了现在的菲仕兰·坎皮纳合作社以及合作社全资拥有的同名跨国公司。
2012年,菲仕兰·坎皮纳合作社共有19000名奶牛农场主,占荷兰同业规模的70%。菲仕兰·坎皮纳公司在全球38个国家设立分支机构。产品线包括奶酪、黄油、液态奶、配方奶粉、基础原材料。产业链从农业生产延伸到工厂加工、国际贸易、商业零售。
去年,菲仕兰·坎皮纳公司的营业收入是103亿欧元,在世界乳制品行业排名第五。
在菲仕兰·坎皮纳的合作社一体化组织模式中,并存着三种所有制形式。会员农场为家庭所有制。公司实行有限责任制。合作社是一种农民为集中使用和优化配置资源自愿、自发形成的商业自治组织。合作社本身没有盈利目标,它的存在价值,就是保障会员农场主的经济利益。奶农可以自由选择加入和退出合作社。
会员农场主的职责是生产安全优质的牛奶。公司的作用是加工、销售乳制品,提高牛奶的附加值。合作社的职能是保证公司全额收购会员农场主生产的牛奶,把公司的经营利润返还给会员农场主。
在整个经济体中,会员农场的诉求是稳健经营、世代传承。公司的特点是面向市场,效率优先。合作社包容协调,主导发展方向,体现公平原则。
我国“公司+农户”模式一种是通过供销合同形成的商业合作关系。合作制一体化模式是以股权为纽带的产业链一体化利益共同体。
皮特·波尔是通过层层投票选举当选为合作社董事会主席的。合作社董事会成员的重要职责之一是组成公司监事会,选拔、任命、考核菲仕兰·坎皮纳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公司现任的CEO、COO都曾经担任过世界500强公司联合利华的高级管理人员。各部门的总监也大量来自荷兰和全球的知名公司,而非合作社组织内部的会员农场主家庭成员。
合作社管理层的选举过程与西方国家选举议员、总统类似。不同之处是它的选举、议事制度,更强调“基于劳动贡献的公平公正”。在合作社会员选举管理阶层时,选票分为“人头票”和“牛奶票”两种。人头票即会员票,每家会员农场都是1票。牛奶票按照会员农场的牛奶产量决定,每10万公斤1票。例如,一个拥有50头奶牛的中小会员农场,上一年度的产奶量是72万公斤,该农场主今年拥有的投票权就是“1份会员票+7份牛奶票=8票”。在合作社理事会为重大事宜进行表决时,虽然表面上看每位理事一人一票,但是每一票的权重有多大,同样要看它所代表的牛奶产量是多少。
荷兰的奶农通过“自由人的自由联合”组成合作社,通过程序化的投票选举和表决,管理整个乳制品产业链。中国考察团的一位媒体人问波尔:“您在担任董事会主席期间,做过哪些艰难的,有挑战性的决策?”
波尔的回答是:“我有一些影响力。但是,合作社所有重大决策要通过投票决定。菲仕兰·坎皮纳可以存在130多年,决策过程中遵守规则和程序非常重要。”
“作为董事会主席,您的年薪是多少”。乔治华盛顿大学中国研究院院长肖知兴教授提问。
“我是一个有经验的农场主。在我为合作社服务的时候,合作社为我的家庭农场提供了两位雇工的工资。他们帮我打点100多头奶牛。”
“就是这些吗?”肖知兴又问。
“是的。”皮特·波尔回答道,“金钱不是唯一的,我看重大家对我的信任,以及实现自己的价值。”
怎样提高农民收入
以家庭农场为基础的合作社一体化的组织模式,是如何保障和提高农民收入的?这是中国考察团专家急于想了解的问题。
保障和提高农民收入,对整个食品安全体系意义重大。只有让农民通过养牛产奶致富奔小康,才可能实现有产者有恒心,有尊严的农民生产有信誉的食品。相反,如果企业在收购牛奶时压级压价、坑农损农,奶农在饲料中偷工减料,在牛奶里掺水掺假。中国的乳品安全体系就永无根基可言。
这是一个在统计学意义上的荷兰中等规模家庭牧场——85头奶牛,年产72万公斤牛奶,农场主全职管理运营家庭农场,农场主夫人除了主要帮助丈夫外,还在当地社区有每周一到两天的兼职。
这个家庭农场没有雇工。牛奶运输的工作由合作社统一承担。牧草收割、牛粪外运、牲畜防病、技术指导、设施维修等辅助性的工作,都外包给专业的服务公司。农场主夫妇每天最累的工作是使用半自动化的挤奶机,早晚两次为奶牛挤奶。
2012年,这个农场出售牛奶的主营业务收入达到26.4万欧元;出售牛犊、牛肉的收入达到2.6万欧元,总计营业收入29万欧元。这个家庭农场的经营利润,显示出多元化的特征——
菲仕兰·坎皮纳公司主管合作社事务的总监阿瑟·斯卡普告诉认为,合作社对于奶农利益的保护体现在两个方面:
第一,确保乳品公司用高于市场水准的价格收购会员农场的牛奶。无论会员农场当年产量是多少,都要保证全部收购。
2012年,菲仕兰·坎皮纳公司给到奶农的价格是0.3668欧元每公斤,略高于市场价格。在2001年到2010年的10年中,尽管欧洲乳品市场波动剧烈,但菲仕兰·坎皮纳给到会员农场主的收购价有9年高于市场价格,10年中平均每年高于市场价格2%。
进一步计算显示,牛奶收购价格高于市场价2%,可以提高家庭农场主营业务利润10%-15%。以一个年产72万公斤的中型农场计算,一年增加收入5200欧元,相当于当地大学一位教授的月薪。
第二,通过参与公司的分红,奶农们可以分享到乳制品加工、批发、销售环节中的工业和商业利润。
阿瑟·斯卡普介绍,合作社理事会每3年讨论一次公司利润的分配方案。2012财政年度,公司50%的净利润留存,30%按会员供应牛奶的比例发放绩效分红。还有20%以固定会员债券的形式发放给会员。会员债券利息按市场利息再加3%。会员只有到退休年龄,才能把债券转让给其他会员。
2012年来自公司的分红对于这个家庭农场而言同样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没有这个20%分红,农场主夫妇的收入在荷兰全国而言属于中等以下。有了这部分收入,他家的生活就是中等水平,与一般城市中产阶级相仿。
“在荷兰,合作社会对奶农的牛奶压级压价吗?”一位中国媒体人问荷兰奶农。
“公司为什么要故意压低牛奶的价格?”一些荷兰奶农不解地反问,“整个乳品公司都是我们的,牛奶的收购价格低了,年终的分红就会提高。”
在荷兰,奶牛农场主还被认为是“有钱人”。一位名叫农场主安通的农场主向我们解释说,农场主有钱的原因,一是因为劳动强度高,赚了辛苦钱,最重要的是第二个原因——土地的升值。30年前,他父亲买下农场时,只用了5000元,现在同样的土地已经价值400多万元。
“你会卖了牧场和土地吗?”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研究员党国英问安通。
“卖了牧场,我还能干什么?”安通说:“我希望把农场一代代传承下去。”
党国英指出:“在当今城乡一体、全球一体的大背景下,把农民定义为弱势人群,加以保护,给予优惠,这是权宜之计。让农民成为产业链和土地的主人,才是积极之举。”
怎样保障食品安全
在合作社的主导下,家庭农场主成为整个乳品产业链的主人,是荷兰奶业的特点,也是荷兰奶业质量安全体系的起点。复旦大学企业管理系主任苏勇认为,如果说我国食品安全体系的特征是“他律”,那么,荷兰食品安全体系的亮点就是“自律”。
这种基于农场主、合作社、合作社控股的公司之间的三方自律是如何形成的呢?一些研究者发现,19世界中后期的荷兰乳品行业,同样面临乳品公司与散户奶农的矛盾。按照博弈论的观点解释,这对既合作有斗争的欢喜冤家为了缓解尖锐的矛盾,较好的办法就是为他们的互动关系引入一个新的参与者——这就如同一对年轻夫妇为了提高家庭的凝聚力,决定生养一个孩子。
为什么荷兰着手组建合作社的是奶农,而不是乳品公司呢?从最初的经济实力看,乳品公司通常比分散经营的奶农要强势得多。如果由乳品公司组建合作社,合作社主要听命于乳品公司,只会使强者更强,奶农的利益更加得不到保证,奶农自然不愿意加入这样的合作社。相反,由奶农组织,为奶农主导的合作社,就可以发挥形成“弱弱联合,制约强者”的作用。这又如同我国历史上的三国时代中,孙、刘结盟,对抗曹魏。
130多年来,随着荷兰的奶农合作社普遍拥有自己的乳品公司。这种三方博弈关系逐步演变为会员农场主、合作社管理层、公司职业经理人之间既相互依存,又相互制约的关系,这种关系,对食品安全的内部自律发挥着关键作用——
面对市场竞争,公司职业经理人的态度通常是积极、主动的,但有时也难免职他们会产生追求短期利益和个人奖金的冲动。这种职业经理人对于外部市场的浮躁,与会员农场主追求稳定,希望家业代代相传的利益发生冲突,会受到会员农场主和合作社的联合抵制。公司职业经理人对于奶农利益的损害和冒犯,又会因为合作社是公司的控股股东而得以防止或迅速纠正。
奶农的总体特点是稳健,但也会过于保守。奶农中一小部分害群之马,也会制造假冒伪劣损害整体的利益。公司和职业经理人的企业家精神,如同狮子引领羊群往前走。合作社管理层又整合全体家庭农场主的“民意”和公司职业经理人的制度设计能力,严惩和防范危害食品安全的行为。
合作社是一个不以自身盈利为目的经济组织。它的优点是公正、包容,它的缺点也类似所有民选机构——可以避免最坏的,不一定产生最好的——决策效率和果断应变不足。公司和会员农场主出于自身盈利的目的,督促合作社去官僚化,要求合作社管理团队“该作为时就作为”。
苏勇教授指出,近年来我国食品安全领域的诸多典型案例—奶粉行业的“大头娃娃”事件、快餐行业的“速成鸡”事件、药品行业的“毒胶囊”事件——并不全是因为农民工的“无知无畏”,也有某些投资人、经营者的利欲熏心。在一般的公司制条件下,如何防止资本的贪婪,职业经理人利用内部人控制追逐不正当利益已经成为世界难题。但诚如我国合作社运动先驱梁漱溟指出:“每当资本贪婪达到一定程度时,合作社就自然从基层兴起,成为一种制约、平衡力量,发挥经济、社会和伦理作用。”
在合作社制度下,菲仕兰·坎皮纳又是如何管理好19000户会员农场主的呢?
彼得42岁,在他帮助父亲经营家庭农场20年后,才在2年前才成为农场的继承人。目前,他和妻子抚养3个孩子,管理140头奶牛和85公顷牧场。2012年的净收入可以达到9.5万欧元。
在考察团来到彼得家里的时候,他的大女儿骑着小马驹伴着奶牛遛弯。稍小一点的儿子戴着头盔,坐在电动赛车上,在奶牛棚门前扮酷,还有一个更小的孩子,由老人照料着晒太阳。
和所有会员农场一样,彼得的家庭农场也实施KKM——一个专门针对家庭牧场的全面质量管理体系。中国考察团专家注意到,彼得家每一头奶牛耳朵上,都有一块数字化的标志牌,这是荷兰全国统一的“奶牛身份证”。在每一头牛的脖子上,都挂着两个“大铃铛”,这是24小时生命特征记录仪。每头牛的呼吸、心跳、体温、进食量、散步距离、休息时间和反刍情况都会通过这个仪器记录下来,通过无线网络发送到相关的实验室。一旦发现哪头奶牛健康出现问题,就可以及时治疗,并且把这头牛所产的奶倒掉。
彼得和他的夫人正准备启动20多台半自动化的挤奶设备为奶牛吸奶。彼得告诉我们:“还有一种全自动的挤奶机器人,它会在挤奶过程中快速化验牛奶的关键指标,提示操作人员及时倒掉不合格牛奶。”
彼得农场每天的产奶量约为3000公斤。合作社的恒温牛奶运输车每3天收购一次奶。为了降低运输成本,这辆大型运奶车还要同时运走其它2家农场的牛奶。
在从农场存奶罐抽取牛奶的时候,运输车驾驶员会拿出一个带有GPS定位装置的容器,为牛奶取样。彼得告诉我们,这是为了与驾驶员的手工记录进行核对,双重确定这些牛奶是哪个家庭农场生产的,特别是在牛奶质量出问题的时候找到肇事者。
牛奶的标本送到两个不同的实验室。公司质监部门的实验室,偏重食品安全指标的检验。独立的第三方实验室除了安全检验外,还要检测牛奶中的营养成分等更多指标。实验室的检验结果,为合作社按质论价收购牛奶提供依据。也为奶牛育种公司、兽医站提供信息。
两个实验是的工作是“背靠背”的,为安全生产提供了双保险。由于检测结果长期保存,并且实时分享给农户、育种公司、兽医站,隐瞒安全质量问题的难度非常大。
“如果牛奶被查出不合格呢?”
“麻烦会很大”彼得说,“一般的不合格会扣钱。严重的不合格,整车牛奶都要倒掉”。
倒掉一车的奶,不仅意味着一个家庭农场3天的经营颗粒无收,肇事的家庭农场还要赔偿其它两家各3天的全部牛奶产量。再加上清洗牛奶车、储运罐的花费,一个农场为一次不合格付出的代价,约为全年营业额的3%,农场全年净收入的15%。如果以2012年的牛奶收购价计算,直接经济损失超过1.2万欧元。
如果一年内2次达不到安全标准,合作社将拒绝收购牛奶,保险公司将拒绝为经营活动承保。农场将会破产。奶牛可以出售,但一定是贱卖。牛棚、化粪池、辅助设备都不得不废弃······
从表面上看,菲仕兰·坎皮纳严管、重罚的思路与我国一些专家的政策建议基本类似。但简单地照抄照搬,效果或许并不明显。
我国“公司+农户”的模式,是一家公司管理成千上万的奶农,这些奶农有的与公司心存芥蒂,有的质量意识差强人意,在这种情况下,管得越严,罚得越狠,越会陷入“法不责众”的困境。菲仕兰·坎皮纳是合作社代表绝大多数合规经营的奶农惩罚极小部分“害群之马”,抓的越准,罚得越快,就越能体现公平公正,越能代表绝大多数人的根本利益。
苏勇教授指出,中国乳品业首先要借鉴荷兰“合作社主导下的全产业链一体化自律体系”,以及体系背后的制度基础。其次才是学习具体管理实践中的金点子、好方法。
乳业现代化路在何方
我国乳品行业需要突破的顽症,从短期来看是安全之困、监管之难 。放眼长远,将是如何实现产业现代化,尤其是农业现代化的问题。
荷兰的经验可以启示我们,什么是乳业现代化;乳业现代化的动力来自何方。
我国一些大型乳制品企业认为,所谓现代化,就是大规模资金投入、大规模资源聚集、大规模机器生产。但荷兰乳品业界的观点明显与此相左。菲仕兰·坎皮纳正在举全合作社之力实施一个 “星球计划”。星球计划对未来奶牛养殖业发展方向的理解是: “以适度规模经营为基础,形成人、牛、自然环境的和谐共赢”。
荷兰瓦格宁根大学范霍伊东教授指出:“农业现代化的方向不是把奶牛关进整齐划一的工业化设施,而是在现代科技的帮助下,让动物重返自然,按照动物的天性生活。”
荷兰是实施欧盟动物福利法规的国家。根据农场动物保护法规,荷兰的奶牛依法享有五大自由:免受饥饿、营养不良的自由;免于因环境而承受痛苦的自由;免受伤病痛苦的自由;表达天性的自由;免受恐惧和压力的自由。
在当地科研人员和农场主的心目中,动物权利法案及其操作性细则,不仅反映了“爱动物如家人”的人道主义情怀,同时更有实际的经济效益。
小牛出生后有足够时间呆在母牛身边,至少3天时间享用牛初乳,可以从小提高牛的体质;让母牛生活在开放的牛舍中,与同伴朝夕相处,减少奶牛的焦躁情绪,提高受孕率、泌乳率。禁止用激素为奶牛催奶,同样避免了人在喝牛奶时食用激素······
近年来,我国消费者开始重视牛奶中抗生素含量过高的问题。菲仕兰·坎皮纳的解决方案之一是启动耗资巨大的“鼓励户外放牧计划”。
自由放牧的好处是让奶牛在大自然的环境中按照身体的需要,自由选择有益的食物。新鲜的牧草、新鲜的空气和必要的运动,也可以提高奶牛的体质。2012年,为了鼓励奶农户外放牧,合作社提供了4500万欧元的奖金。这个金额大约相当于当年公司营业利润的10%,净利润的20%。
如今,成群结队花白色奶牛在过膝的草地上散步,偶尔一辆拖拉机从草场中驶过,惊飞的候鸟遮住半边天空。菲仕兰·坎皮纳70%的奶农已经参加了户外放牧计划。抗生素的使用量,也有望回复到1999年的历史较低水平。
农业现代化的动力,来自目标明确、产权的明晰。
一头奶牛每天消耗40公斤饲料,产生20多公斤牛奶和50公斤牛粪。适量的牛粪是绝好的肥料,但过量的牛粪排泄物会产生过量的甲烷、氨、磷酸盐和氮,从而加速气候变暖、污染土壤和水源。
由于难以控制散户养牛的牛奶质量。近年来,我国知名的乳品公司纷纷放弃“公司+农户”的牛奶生产模式,改由公司直接建设和管理养殖规模全球罕见的“超大规模牧场”。超大规模牧场带来的问题是,奶牛密度超过环保技术、动物防疫技术能够承受的极限,农田污染严重,牛奶产品存在抗生素残留过高的隐患。
我国专家认为,每饲养一头奶牛,需要3亩土地为提供饲料、消纳粪便。荷兰科学家坚持认为,按照欧盟的环境标准,每头奶牛通常需要均摊到7-10亩土地,才能保证生态平衡。
为什么面对生态问题,中荷两国同行的意见分歧如此之大。党国英研究院认为,深层次的原因是两国土地制度不同。
我国超大规模牧场的建设用地,是奶业公司在地方政府协调下廉价获取的,而且只有使用权,没有产权。荷兰的家庭农场主,是土地产权的所有者。一位名叫安通的农场主估计,他家150公顷牧场土地,价值400万欧元。土地与厩舍、奶牛的价格比为8:4:1——土地是他最宝贵的财产。牧场土地、年销售收入、税后利润的比率为30:5:1——为短期的经营利润污染了土地,对自家牧场造成的损失,一辈子也难以弥补。
不同的产权关系、交易成本,影响着人们的观念认知和投资选择。菲仕兰·坎皮纳在瓦格宁根大学建立了高规格的乳业发展创新中心,该中心重点研究课题包括,使牛粪沼气发电项目成本更低,电压更稳;把牛粪加工成便于外运的固体肥料,同时避免加工过程对环境造成二次污染;改变奶牛的食物结构,使牛粪中的氨、磷酸盐、氮的成分减少······
2000年到2009年,荷兰奶牛农场平均每年支付的贷款利息达到1.5万元,农场折旧也逐年走高。除了扩大生产规模外,购买挤奶机器人、奶牛生命体征检测仪、优质种牛、风能和太阳能设备等是其主要支出。
党国英研究员指出,农业现代化的动力,首先必须来自农业内部,而不是农业之外。健康发展的合作社组织和家庭农场是荷兰乳品行业竞争了的源泉。
荷兰的经验可学、可用吗?
作为研究样本的菲仕兰坎皮纳,展示了一个非常先进的内容。荷兰的经验对于我国而言是否可学习、可改进、可采用,还需回答以下3个问题:
我国农村改革、健全食品安全体系的工作只争朝夕,发展适度规模家庭农场,建立合作社能否跟得上时间进度?
从表面上看,菲仕兰坎皮纳从1871年奶农创办以来,从9个奶农,发展到19000位活跃成员;从平均每户2-3头牛发展到如今的85头牛,经历了142年的时间。至今已有142年的历史。但结合历史档案深入分析,结果完全相反。
由于乳制品长途贩运的保质保鲜问题没有解决,全球乳品市场没有形成,在菲仕兰坎皮纳成员的家庭农场中,有99年时间的户均奶牛数量徘徊在8头左右。1984年到2007年,又因为欧盟对牛奶产量实现配额限制,发展受到影响。所以这家世界乳制品巨头的真正快速时间,也不过20多年。
我们走访菲仕兰坎皮纳品控部门和当地农业大学后发现,农户、合作社对食品安全的重视程度,与其行业平均生产规模有极为密切的正相关关系。在10头年以下,主要防止牛奶中的有害有毒成分;20,30头牛的时候,关心营养成分和过程控制;50头牛以上,开始讨论可持续发展。
我国奶农和中小型奶牛养殖场平均饲养5-8头牛,专家认为,用3-5年时间提高到30头——也就是迈过全体生产者都来自觉重视食品安全的核心问题的门槛——从奶农的技术、技能积累上完全可行。
合作社组织规模的扩大,不是单纯依靠吸收周边会员,更主要的是和合作社组织之间的合并。它不仅有加法效应,还有聚合效应。我国的《农业合作社法》如能以明确的条文支持合作社组织吸收合并,形成跨地区大规模新型,我国合作社组织的发展速度也有望加快。
我国农民素质低,自我管理和互相协同经验少,外来的经验是否适应中国的土壤?
我们在荷兰考察时看到,当地80%的家庭农场主相当于我国中专、技校学历。菲仕兰坎皮纳在越南开展的一个社会责任项目,专门帮助当地农民提高奶牛养殖水平,在一个类似我国“农科站”的奶牛之家帮助下,普通农民用3年时间的边学边做,可以掌握大部分的技能。
近年来,我国农民建立合作社的积极性空前高涨。,截至今年6月底,全国依法登记的农民专业合作社达到82.8万家,约是2007年底的32倍;实有成员达6540多万户,占农户总数的25.2%。
按照《国务院关于同意建立全国农民合作社发展部际联席会议制度的批复》精神,8月27日,全国农民合作社发展部际联席会议召开了第一次全体会议。合作社在中国发展正逢其时。更多地翻译、介绍国际合作社建设的经验,可以让中国的合作社建设者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思考、探索。
我国农民和农村经济的底子薄,积累少,钱从哪里来?
其一:荷兰的家庭农场规模与我国普通农民相比,差距巨大;与我国改革开放后涌现出来的种粮大户、养殖大户相比,可能是互为伯仲,各有千秋。我们完全可以像发展粮食、蔬菜种植大户一样发展奶牛农场。
其二:国际权威机构提供的数据显示,全世界共有1.45亿个奶牛场,每个奶牛场平均饲养3头奶牛。尽管国际乳业巨头规模巨大,但全世界只有24%的牛奶提供给包括我国蒙牛、伊利、光明在内的销售额排名前20位的乳品公司,64%的牛奶经过中小规模的区域性乳品公司加工后进入市场。乳品行业总体呈现分散化经营的特点。我国新兴的乳业合作社,可以从满足一城、一县的市场需求,解决中小城市的食品安全问题起步,然后吸收合并,组成规模更大的合作联社。
其三:在农村土地产权制度改革尚未突破,农村金融发展滞后的情况下,一个较为大胆的建议是:
1. 国家成立专项基金,扶持适度规模的家庭奶牛农场和乳品合作社、合作联社。
2. 合作联社发展壮大后,与大型乳品集团互惠整合,国家专项基金伺机退出。
3. 为了提高合作社在乳品集团中的话语权,部分国有普通股转化为不含表决权的优先股。只要农民真正具有话语权,农民的利益和农业现代化的动力就可以得到保证,农民、合作社、公司职业经理人的三方制衡关系就可能形成。合作社一体化组织模式的精髓就能得以体现。
1844年世界上单身了第一个合作社——英国的罗旭戴尔公平先锋社。该合作社创立之初只有28个人,28英镑。1870年该合作社的资本金达到5000英镑,营业额22300英镑。一项好的经济制度,本身就有财富聚集效应。
国际权威机构的报告显示,在全球排名前六的牛奶和乳制品提供商中,乳业合作社占了三席。其余不是合作的公司,也依靠合作社提供奶制品原材料。联合国的数据显示,合作社为全球提供的就业岗位已经超过1亿个,这个数字高于跨国公司20%。合作社最具竞争力的行业,恰恰就是农业和食品业。
菲仕兰·坎皮纳不是孤例,荷兰合作社的成功经验值得中国乳品行业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