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击新冠肺炎)专访重症专家潘纯：回望最后的金银潭
中新社武汉4月13日电 题：专访重症专家潘纯：回望最后的金银潭
中新社记者 杨程晨
重症患者转院“清零”以及江苏医疗队13日的撤离，意味著作为武汉发生新冠肺炎疫情“风暴眼”的金银潭医院，进入战“疫”最后时间。
与两个月前紧绷、肃杀气氛相比，现在的金银潭显得温和与“正常”。武汉的气温已逾20摄氏度，准备离去的江苏医务人员在大门前合影，消杀人员手持设备有针对性地喷洒，重症集中收治的南楼五、六、七层ICU病房已没有了新冠肺炎病患。
据国家卫健委统一安排，4月15日前，所有援鄂医疗队撤离。但仍有一支20人的专家团队、作为国家专家督导组将留守，攻坚最后的“重症堡垒”。
1月27日进驻金银潭ICU的国家卫健委专家组成员、东南大学附属中大医院重症医学科主任医师潘纯，便是20人重症专家团队中的一员；这其中还包括他的硕博导师——中央指导组专家、中国首位重症医学博士邱海波。
3月底，虽然潘纯负责的南五病房已交由湖南队接管，但这并未改变他每日定时从驻地前往医院查房的习惯。两个半月前刚刚抵达武汉时这里的忙乱场景，潘纯还记忆犹新。
“早期有些惨烈。口罩一度仅能保证南五层的医生每天8个。”这表示，由武汉协和医院重症医学科副主任尚游、联勤保障部队第900医院急诊科主任张伟和潘纯率领的重症增援医生队伍，每天仅能8人次进入病房。“意外是不可避免的，一旦发生，备用口罩就没有了或者必须用掉护士的配额。”
临时组建的重症病房和队伍，物资、设备不够，ICU专业人手严重不足，邱海波多次提醒潘纯“多鼓励大家”。担心被感染、焦虑疫情“看不到头”等负面情绪在医护间传递，尤其源源不断地收治最危重患者，病死率相对其他医院高企，这些给医务人员信心都是不小打击。
“没来武汉的时候，我们也在疑惑，病情怎么会这么危急、ARDS(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怎么会这么难治？”潘纯举例道，直到亲临治疗现场、接手一例例患者才能有体会，人类对于新冠肺炎的认识还十分陌生，ARDS与传统的类型存在不小差异。另外，大批病人突然涌入医院使得医务人员反应不及。
针对新冠肺炎引起的呼吸衰竭，北京协和医院内科ICU主任杜斌、北京朝阳医院副院长童朝晖及邱海波、潘纯等人赴各定点巡查提出关口前移治疗方案，包括尽早插管、俯卧位通气等改善呼吸功能。
疫情期间，金银潭医院前后共收治病患2800余人，潘纯所在的南五层收治120多名重症患者，主动撤离ECMO(体外膜肺氧合仪)4人，ECMO康复出院1人；有创插管50余例。
“我们病区ARDS的病死率与全球目前的重症病死率差不多。”潘纯强调，这是临时改建的ICU与欧美国家先进条件下的ICU进行比较的结果。“如果以现在的经验回头看，将过去两个月工作重来，能做得更好毋庸置疑。但以当时的条件、对疾病的了解，我们已经做了我们所能做的。”
3月15日前后，金银潭医院南五层出现了空床。潘纯回忆，彼时虽然病人病情依然很重，但一旦有病人好转出院，空出的床位要等待数日才会轮转进新病人。这说明前期疫情防控起到了效果，上游管控得力，新发病例减少、病例转重率降低。这是从ICU病房观察疫情变化的拐点，南五交给其他医疗队时，病区内病患仅剩10余人。
在金银潭的“最后时间”，潘纯有关诊治患者的工作确实轻松了不少，能多些时间做一些自己的事。特别是武汉4月8日“解封”之后，他压力减轻，平时还能在酒店周围跑跑步锻炼一下身体。
随着病患不断出院，南五与其他两病区合并病患。医护居住的酒店不久后会关门消杀，潘纯也将搬至更靠近市中心的武汉会议中心，与导师邱海波一道负责武汉协和医院西院区的重症救治巡查、支援及指导。
“在金银潭这段经历是很难忘的，这个地方也很让人留恋。参加新冠肺炎疫情的战斗，金银潭就是战场，医护同事们就是战友。”和提前撤离的“战友”告别时，潘纯与之相约只要有机会回武汉，定会再来金银潭转转。“从抵达金银潭的第一天，大家都盼望着医疗队离开那一天，医院消毒并重新开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