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图
“高空杀手”：5亿平方米玻璃幕墙
行业发展迅猛 全球85%使用量在中国
据不完全统计，玻璃幕墙行业的总市场规模已超过2000亿元。截至2012年，中国已有的玻璃幕墙已占全球总量的85%
然而，在这样的事实背后，却是玻璃幕墙掉落、自爆等安全事故的频发。如何避免美观的玻璃幕墙成为高空中的“杀手”
法治周末实习生 代秀辉
法治周末记者 肖 莎
三年半前的夏季，一场意外打乱了江西女孩朱依依对未来的所有规划。而这一切则归因于浙江省杭州市滨江庆春发展大厦玻璃幕墙上一块玻璃的掉落。
这块掉落的玻璃砸到了当时在杭州打工的朱依依身上，并使她失去了左小腿，至今仍需靠假肢生活。
“由于玻璃具备透明、高强、装饰、耐久的性能，而其他建筑材料不可能同时具备这4种功能，而且500米以上的建筑只能选择玻璃幕墙，玻璃因而成为一种无可替代的幕墙材料。所以一直以来，玻璃幕墙在我国被广泛使用。”中国建筑科学研究院研究员赵西安告诉法治周末记者。
资料显示，伴随着房地产业的快速发展，中国已成为世界第一玻璃幕墙出产和使用大国。
赵西安表示，据不完全统计，在近20年的时间里，玻璃幕墙在中国已突破5亿平方米。
从事幕墙材料生意的鑫瑞宸科技(北京)有限公司总经理李丹告诉法治周末记者，根据质量的不同，目前玻璃幕墙的价格约在400元/每平方米至2000元/每平方米的区间。如按最低的价格标准计算，整个玻璃幕墙总的市场规模至少为2000亿元。
一份来自玻璃幕墙行业的《关于玻璃幕墙安全隐患的调研报告》显示，我国玻璃幕墙行业从改革开放后的1983年开始起步以来，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形成高潮，玻璃幕墙的市场使用量以年均500万㎡的速度增长，多年来发展十分迅速。截至2012年，中国已有的玻璃幕墙已占全球总量的85%。
然而，玻璃幕墙被广泛使用的同时，其带来的安全事故却频频发生，其中引发诸多关注的即是朱依依被砸坏左小腿一事。
就在不久前的2014年11月22日，广州天河区太古汇商场一座大厦还发生幕墙玻璃碎裂事故，十多辆汽车被坠落的玻璃砸中。据媒体报道，这已是太古汇自建成后发生的第3次玻璃幕墙爆裂掉落事件。
解决玻璃幕墙频繁使用带来的安全隐患已迫在眉睫。
被玻璃幕墙
砸乱的人生
时间倒退回2011年7月8日的上午。
这一天，朱依依照常与同事结伴去公司上班，然而途径杭州庆春东路的滨江庆春发展大厦时，意外却突然来临。一大块幕墙玻璃从21层楼的高空坠下，不幸地切中了朱依依的左小腿。随后，朱依依被送往当地的医院紧急救治。
据了解，滨江庆春发展大厦于2006年开始投入使用，其采用的是明框玻璃幕墙，钢化玻璃被铝合金框架固定。而在此之前，经历了5年风吹雨蚀的玻璃幕墙，一直未曾出现意外。
“当时玻璃之所以会脱落，与框架或结构胶质量有关，固定玻璃的结构胶出现了老化。”为朱依依提供法律援助的浙江浙联律师事务所律师史君慧告诉法治周末记者。
幸运的是，朱依依得到了及时救治，但由于玻璃伤及了左小腿的大动脉导致肌肉坏死，她只能选择做截肢手术。
“刚开始知道结果时，确实有种不想活下去的念头。”回忆过去，如今的朱依依已经能够乐观地面对这一切，“后来父母说，‘如果你离开了，我们也没法活了’。为了他们，我最终选择坚持。”
据史君慧介绍，虽然开发商与承租户积极担责，但因为朱依依后期的治疗费用与生活保障费用一直未能妥善协商，直至2013年中期，朱依依才获得了大约200万元的补偿金。
然而惨痛的经历带来的后果却一直影响着朱依依的生活。
“最大的影响就是不能游泳。可现在身体这样，也没办法了。”朱依依说，“晚上睡觉需要将假肢卸下，半夜时上厕所，不是很方便。”
然而由于玻璃幕墙安全问题造成的事故，并不只有朱依依案这一例。近几年，幕墙玻璃爆炸或掉落事件频频在各地上演。
通过媒体报道可知，近年来，上海、广州、深圳、广西等地出现玻璃幕墙自爆或脱落的现象时有发生。
2014年6月，因为被高空坠落的玻璃幕墙砸伤，广西南宁市西乡塘区的刘先生将民族大道上一栋大楼的业主告上了法院。
而在2011年5月18日的上海，甚至上演过一天下三场“玻璃雨”的情景。当日12时50分，上海陆家嘴时代金融中心大厦外墙玻璃突然坠落，楼下停车场内50多辆车遭遇突袭，损失惨重；十几分钟后，在上海延安西路昭化东路口，一幢高层居民楼的12楼也有玻璃砸落，所幸未造成伤害；而在17时许，上海科恩国际中心大楼也发生了外墙玻璃坠落事件，两辆途经的机动车被砸中，车身部分漆面受损。
玻璃幕墙似乎成了高空中的“杀手”，到底缘何此类问题频频出现？
“一纸政令
带来的安全危机”
“那天发生的事，很让人感到莫名其妙。后来，我也有去过那座大楼，很费解，玻璃怎么就能够掉下来砸到了我的腿上。”回忆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惨痛经历，朱依依至今留有疑惑。
在李丹看来，玻璃幕墙的脱落多与幕墙中负责衔接固定的结构胶老化有关。
“一般固定玻璃幕墙的结构胶都有一定的质量年限，大概在10至20年期间。过去的一些玻璃幕墙，其多采用结构胶固定。而对于年代已旧的玻璃幕墙而言，由于结构胶的老化，在大风天气很容易脱落。”李丹告诉法治周末记者。
然而在赵西安看来，玻璃幕墙安全事件的发生却与2003年当时国家建设部的一纸政令摆脱不了关系。
赵西安表示，2003年年末，当时的建设部联合国家发改委、质检总局、工商总局发布《建筑安全玻璃管理规定》，其中要求建筑物需要以玻璃作为建筑材料的幕墙部位必须使用安全玻璃。该规定表示，安全玻璃仅限于钢化玻璃、夹层玻璃及由钢化玻璃或夹层玻璃组合加工而成的其他玻璃制品，禁止使用单片的半钢化玻璃和夹丝玻璃。
李丹告诉法治周末记者，目前玻璃幕墙采用的基本上都是钢化玻璃。
赵西安说：“夹层玻璃其属性也是钢化玻璃，只不过是两块钢化玻璃组成。钢化玻璃自爆后掉下的是玻璃渣子，在现实中，玻璃渣子在加速坠落过程中产生的杀伤力是很大的。”
赵西安表示，在《建筑安全玻璃管理规定》出台之前，幕墙材料其实是很少使用钢化玻璃的，也很少会发生“玻璃幕墙爆炸”伤人事件。
“在钢化玻璃里存在一种叫硫化镍的杂质，如果受热不均会发生自爆。”在玻璃工厂工作过的刘洋洋对法治周末记者表示，这种杂质在玻璃生产中是很难被完全排除的。
“一般在出厂时，容易发生自爆的钢化玻璃已经通过自爆的激光检测，按照规定出厂的都是符合国家标准的。但不排除有的开发商使用小工厂的质量较次的玻璃，或也不排除钢化玻璃后期发生爆破的可能性。”刘洋洋表示。
“虽然钢化玻璃的自爆率很低，大概在千分之一或万分之一之间。但中国目前却有5亿多平方米的玻璃幕墙。即使按照万分之一的概率计算，也有不少块的玻璃会发生自爆。”赵西安说。
“这是典型的行政干预技术的问题。本来它不该管的，它管了，因为这个文件的原因造成了钢化玻璃在幕墙上的大量使用。”赵西安认为不能一律地规定必须使用钢化玻璃，而要依据建筑的情况选择用还是不用。
赵西安同时也表示，过去玻璃幕墙在使用时，也存在着没有按照相关的标准，使用高质量的玻璃材料的现象。“很多开发商或业主，由于贪便宜，选用的是劣质材料，没有精心的施工，这也是(发生玻璃幕墙安全事故的)一个原因。”
“责任人多不主动
进行安全检测”
那么已经投入使用的玻璃幕墙又该由谁来进行安检保养？
据了解，我国早在1996年就颁布了《玻璃幕墙工程技术规范》，其中规定：“玻璃幕墙在正常使用时，每隔5年应对玻璃、密封条、密封胶等进行全面检查。”
与此同时，2006年住房和城乡建设部颁布了《既有建筑幕墙安全维护管理办法》，规定“既有建筑幕墙的安全维护，实行业主负责制”“建筑幕墙工程交付使用后，原则上每10年就要进行一次安全性鉴定”。
“建筑方在建筑竣工验收合格以后，往往会与业主约定一般两年的保修期。过了保修期，建筑方就没有责任了，以后的安检保养就由业主自己来负责。”北京市百瑞律师事务所律师徐西华告诉法治周末记者。
然而使用玻璃幕墙的业主对此存在着疑惑与不解。
1月17日的下午，法治周末记者走访了在北京的多个小区及商业地产大厦。
“玻璃幕墙一般不都是由物业来统一进行维护吗？”在朝阳望京的利星行广场，一位在附近租用了写字楼的李姓经理对法治周末记者表示。
“买房时也没发现开发商给我们出示相关的说明书呀？这么高的楼，让我们怎么维修？不现实吧。”而在北京市朝阳区常营附近某小区购买了两套商住两用房的崔先生同样向法治周末记者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史君慧则告诉法治周末记者，现实中住宅用的玻璃幕墙往往多由业主自己负责，但商业地产大厦的公共玻璃幕墙则多委托于物业进行安检保养。
“现有规定中，虽然规定应当对玻璃幕墙进行安全维护，但却不具有普遍的强制性。文件虽然提到针对因既有建筑幕墙发生事故造成严重后果的责任人，依法进行处罚，但却并没有相应的细则去执行。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对玻璃幕墙安全的监管。”北京市盈科(济南)律师事务所律师钱铭坤对法治周末记者表示。
“在国家没有强制性规定的情况下，物业公司、开发商及业主多不会主动去进行安全检测，这或许是玻璃幕墙进入‘衰老期’后面临的最为严重的问题。”钱铭坤说，“而且由于现在玻璃幕墙大部分用于写字楼、酒店等，产权多呈现分割式拥有，较为复杂，安全鉴定实施起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因此由单个的业主去负责检测很难消除玻璃幕墙带来的隐患。”
而在徐西华看来，业主的疏忽可能还与开发商未尽到“在交房时给业主出示针对玻璃幕墙寿命及维护说明书”的义务有关。
徐西华表示，《玻璃幕墙工程技术规范》规定：“幕墙工程竣工验收时，承包商应向业主提供《幕墙使用维护说明书》。幕墙交付使用后，业主应根据《幕墙使用维护说明书》的相关要求及时制定幕墙的维修、保养计划与制度，定期对玻璃幕墙维修保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