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洛日报 - 商洛之窗讯(文/石云祥)每临春节,我总是神游故里,似孩童重回商山脚下的商洛古镇(今丹凤县商镇)。而我最怀恋的,是新中国建立前后的腊月天,千家万户忙办年的热闹情景。

“宁穷一年,不穷一日。”腊月年近,最热火的,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忙着赶商洛镇的万人大集。记得天未亮,年幼的我还睡在热被窝里,就听到房后石家街古官道上,一溜带串的担子“吱扭扭”地响,瓦盆瓦罐“叮叮当当”奏着小曲。从早到晚,东来的,西去的,人声脚步声声声不息。与此同时,还有接二连三的邮差。他们身穿绿制服,腿扎绿裹缠,肩挑邮件重担,手提搭拄,带着马灯,身系铜铃一路作响,无论白天黑夜,脚步紧急,且有节奏。官道东头,过三官庙、娘娘庙、土地庙、大石桥,东行不远几步,便是繁花似锦的镇街。街西头古老的大槐树下,是万人大集场的中心。腊月里,集市波及方圆数里,熙熙攘攘,人山人海。沟沟岔岔,山山凹凹,所有村庄,直至单家独户,皆倾巢而出:背背篓的,提竹篮的,担担子的,都从四面八方流水般涌上集来。金灿灿的早上,迎着日出,商山寺的老和尚披黄拄杖,也来到大槐树旁,举笛吹奏,曲荡云霄,待听众围观潮涌,然后摆出商芝出售,以办年货。
集市上,一行行,一片片,星罗棋布,五花八门分类摆摊。有地上挖坑支锅烧火蒸热红薯的,有食摊飘香卖水煎包子、锅盔、面条的,有簸箕成行卖盐、粉条的,有摆着各色布袋卖稻子、麦子、杂豆的,有手提猪肉、鸡鸭走街叫卖的,一街两行的年画、灶王爷、香表、灯笼、蜡烛更是映花人眼,目不胜收。大人肘下,在人缝里挤来挤去的孩子石保天一手拿着火柴,一手举盒烟,“一分钱一根”,叫卖不停。还有老奶奶腰弯如弓,挟着白粗布,一手拿着尺子,在人稀处喊哑了嗓子。满集人,脚上多是麻草鞋扎缠子,只有少数布鞋。偶尔,见一“阔人”,引个“洋太太”走街游逛,脚上的鞋在阳光下黑明发亮,满集人追着看稀奇。后来,才知道那是刚出世的时兴雨鞋。
腊月市集,吵声震天,让人双耳发麻。我手拉堂弟太祥在人海里浮游,被挤得脚悬气憋,但心里乐呵呵的,脸上泛着笑,四处看热闹。最引人注目的,是柴场、木炭场和猪、牛、羊场的叫卖者,平川里人称“南山豹”,个个大裆裤子,腰上别个旱烟袋,腿扎白裹缠,脚穿麻草鞋,包一块布当袜子。有人编了个顺口溜这样描述他们:“头包毛巾像乌鸦,花脸胡子毛刷刷,两手脏同黑鸡爪,穿的棉袄开了花。”卖完了木炭、干柴等山货,他们肩扛空扁担,上挑一吊肉或年画、香表,黑手心握着热红薯,一边吃一边唱起王宝钏的戏词:“世人都想把官坐,谁是牵马坠镫的人……”
腊月里,“村村磨碾日夜转,家家户户磨米面”。妈妈把久藏的夏麦秋稻拿出来,要上磨碾了。那时,一碾一磨,十家九借,二十四小时地转。在王家斜姨家,我们伴月磨面,娘似雪人,手指上的铜顶针敲得面箩“嘀嗒”“嘀嗒”响,我跟在曳磨杠子的牛后边,随着磨盘转。为吃上年馍,我不时地挥着皮鞭,吆牛快走,常常气得牛鼻根一甩,卧在磨道里耍脾气,我只好说些“好话”,把它哄起来。这时,我就帮牛推着磨子转圈。
过了“五豆”、“腊八”、二十三“送灶爷”,年越近,家家越忙。我家最忙的是妈妈,为脱旧迎新,她扫掉了满屋漆灰,用商山白土刷亮了烟熏的四壁,清除了屋院内外的脏物。只见她白织夜纺,缝衣纳被,拧绳做鞋,下河洗衣……家里件件样样焕然一新之后,她把一年的积尘送至路边,还燃根香,说是“送穷脏,迎福康”。年来了,她忙得脚痛、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