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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州:回不去的东坡老家

商州:回不去的东坡老家

2013-04-23 09:4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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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时,朱汗牛叼着烟,眺望着远方,他不知道未来的东坡会是什么样子。


东坡的几处房子都是这样,荒废了很长时间。


赵启芳没事干时,就坐在自己家门口发呆。


通过这条小路就能到达王晓慧的娘家

  商洛日报讯(见习记者 李亮)我市山大沟深,许多山村群众生存条件艰苦,走出大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理想。随着新生代农民工大量走进城市,他们的生存观念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城市或集镇有了工作后,纷纷离开父辈难以割舍的贫穷老家,父辈们也无奈地随儿女走出了大山,失落的山村已成了回不去的梦里老家。

  女儿接母亲出大山

  王晓慧的娘家在商州区黑山镇柏树坪村9组,周围人把这里称作“东坡”。她的家在东坡的山顶上,正常情况下从坡底到她家需要四十多分钟,下雨的时候路滑,上坡就格外艰难。没有大路通往她家,只有长满荆棘的小路,这些由山上的小石头滚下来形成的路很滑,稍不留意就会摔倒,若是胆小的人走在一半都不敢向下眺望,不是因为高,而是坡度太大,路太窄。

  上到半山腰后,翻过几道梁,就进入一个满是树木的低洼区,一棵棵松树像位饱经忧患的老人,静静地伸出龙虬枝,照顾着这片沉默的土地,这里的路还稍微安全些,在两个山坡的夹角处也不是那样陡。再往上沿着弯曲的小路就到达了坡顶,站在那儿能看到一些人家,其中一户就是王晓慧的家。

  就在这个地方,王晓惠生活了二十多年,现在她走出去了,也想把自己的母亲接出去。

  这一次母亲也是下决心跟着她出去的,毕竟社会变了,自己总也不能呆在东坡上,更何况村子几乎空了。

  “走,总归是要走的。”王晓慧也知道母亲这样想,母亲也想着出去给儿女们帮衬着,让儿女们多挣点钱,但母亲内心里舍不得这个地方,尽管穷,尽管条件不好。

  十几年前,这里也是很多年轻姑娘想嫁过来的地方,在很多地方都愁没有粮食吃的时候,这里的人至少还能吃饱肚子,土壤良好,收的粮食比其他地方多。

  东坡原本有一百多口人,现在常住的只有一两个,有时一整天看不到一个人。

  奋斗是为了走出去

  王晓慧,一个普通的80后女青年,现在有一个不满1岁的小孩,她是年过了之后回到娘家的,在这里呆了一个月了,小孩没见过陌生人。她说,之前在外地打工时小孩还不怎么怕生,回来呆一段时间就很不适应了。

  这个地方人太少了,都走光了,她也是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所以多想待些日子。

  “小时候印象最深刻的事就是,每次一到下雪天或下雨天,去学校就变的格外艰难,从家走的再早都会迟到,每次一到教室,同学们齐刷刷的眼光就会盯向我,满腿泥巴的裤子还有满是泥巴的脸。”王晓慧缓缓的说着。

  这次回娘家时,天下着小雪,本来和母亲约好的时间,她却迟到了半个小时。她能想象到母亲在那已经等了她一个来小时。她刚一下车,就看到母亲站在路边,衣服上落了一层雪花,没说什么,母亲便抱起了小孩往上走,她跟在后面拎着不重的东西,看着母亲艰难的走着,但她又不敢从母亲手里接过孩子,因为她知道母亲肯定不会让她抱着孩子在这样窄的路上走,这是母亲走了多年的路,她比女儿熟悉的多。一路上她滑了几下,但看着母亲走的却很稳,走走歇歇,到山顶时一抬头,却发现母亲已是大汗淋漓,她明白母亲有多么小心翼翼。

  她打算回来住段时间,然后把母亲接走。她知道母亲舍不得那些地,和那几间几经漏雨的房子,即使条件再不好,母亲也习惯了这个地方。母亲会担心,她一走家里没有人照看,所以一直拖着,等外出打工的父亲回来。

  王晓慧说,她就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这个地方太偏僻了,她想改变自己的命运。

  她上小学时,距离很远,但她不怕辛苦,只是她担心有野猪出没。记得有一回,她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感觉不远处有动静,她害怕地不得了,就一直往山上跑,路边的杂草比她都高,回到家时,脸上已被刺划了几道,自己都没觉察出来,母亲却抱着她哭了。

  上高中时,她学习特别刻苦,成绩也比较好。整个年级400多名学生,她考试一般都在二十多名,可是高中毕业后,家里经济太紧张了,根本无钱供她读大学,她心里也不想连累家里人。于是,她放弃了。

  她明白,对于这个只能靠喂养猪收入的家供一个大学生太不易了。她选择去餐厅当了服务员,但是两个月后,她却坚持不下去了,那样的日子,对她一个仍旧饱有求知热情的人太煎熬了。后来,她又回到了家,在她的坚持下,家里人最终让她念了大学。

  说到这儿的时候,王晓慧哭了。

  王晓慧的大学生活开始的很不易。母亲四处借钱,卖了猪,卖了鸡,给她凑了第一学年的学费。卖猪那天,她起的很早,和母亲一起赶着猪下坡,因为猪总是乱跑,那天赶的特费劲,一个多小时才下到坡底,但那天,她心里是高兴的,因为她想着自己终于可以摆脱这个地方了。

  她去了咸阳职业技术学院,在学校里她省吃俭用,认真学习,年年都拿奖学金。王晓惠说:“人是穷极了,才有爆发力。”

  现在的她结婚了,已是一个小孩的母亲,她的丈夫本是邻村人,现在在西安做装修工作,平时挣的钱也够这个小家花销,想吃什么出门就是。

  出嫁之后,她就很少回这个地方了。母亲告诉她,能往外走就往外走,别在这个地方受苦。

  但是,即使她和她的哥哥一再让母亲跟着出去,母亲都是一口拒绝,她仍旧守着这个她说条件不好的地方,现在村里人都走光了,可她还是坚守着,虽然也坚守不了多久。

  留守老人的心里话

  在坡底时,向附近的乡亲问上东坡的路,乡亲热心的说,不用上去了,路不好走,那里的人都不在。

  带着侥幸心理,还是来到了东坡,刚开始没有看到人,听到了响亮的砍柴声。寻声过去,遇到的第一个人便是王晓慧的母亲赵启芳,一个很热情的乡下人。

  她迅速的砍完柴,背着背篓上来了,带了我们去她家。

  途经一户人家。房顶上已经长满了草,房梁上的椽也朽了,除了很多小洞,便是一些小鸟遗留的痕迹,门上的锁子也已露出了锈迹。赵启芳说,这户人家已经搬出去好久了,几乎没有回来过。

  “家里没有老人的,都出去打工了。有老人的,现在移民搬迁也搬到了镇子上,只有1户没有搬,那户人家只剩下父女俩和村里唯一的一条狗,女儿在镇上上初中,父亲就打算等以后女儿长大嫁人了,把他一起带走。”赵启芳说。

  赵启芳拿着砍柴镰刀在前面走着,边走边把路边的杂草、刺割掉。她说,这里好长时间都没有来过人,草长的特别“凶”,路都被草封住了。

  翻过一个坡后,就看见了不远处赵启芳的家。在她家周围有一个很旧的土地庙,以前村里的人都会在这边烧香,旁边有一树桃花已露出了花骨朵。

  赵启芳原本是山阳县元子街人,因小时候她的父母与丈夫的父母定下了“娃娃亲”,所以才嫁到了东坡这个地方。刚开始住的房子不是这里,是在对面更高的山顶上,那里连同她们家总共只有3户人家,不通电,用水也非常地困难,大约14年前,家里的房子一半塌了,才搬了下来。

  开始搬下来时,对这地方也不太习惯,自家的地离得比较远,日常也就是养些牲畜,种点庄稼。

  后来慢慢就习惯了,虽然养的牲畜很难赶到坡下去卖,买的粮食种、肥料也很难运上那个坡,但比之前的房子还是方便了不少。

  赵启芳除过王晓慧以外,还有两个儿子。当初因为上学的地方太远,他们9岁才上学。那个时候还在对面的山顶住,他们去柏树坪小学念书来回得3个小时,家里穷也没钱给他们买饭,他们都是早上在家吃过后,在学校饿上整整一天,晚上放学回家才吃,到现在孩子们的胃都不好。

  这个地方太高太穷,男孩子很难娶到媳妇。两个儿子早些年就到西安去打工了,虽然辛苦一些,但日子还过得去。

  “反正就是混口饭吃,总不能让他们窝在这个地方。”赵启芳说。

  2011年,老伴也去了西安打工,和两个儿子一起住在工地的简易棚里,自己做饭吃。本来指望着老伴能出去挣点钱,却是好景不长,干了1个多月,一块钢木板撞到肚子上,住了一个多月医院,肠子截了1米。

  差不多身体养好的时候,娃他爸又开始着急了,债没还完,又因治病欠了债。去年9月份又出去了,大约过了1个月左右,打电话说胳膊上起了很多泡,医生检查说是因为石棉丝过敏,工作又干不下去了,回到了家。

  “在家呆着,娃他爸也着急。反正以后也是要出去的,地里就没种庄稼,种了些蔬菜。”赵启芳说。

  过了年,赵启芳本来打算出去打工的,女儿打电话说过来住段时间。于是,老伴又一次去了西安。

  “娃他爸身体不好,想把他叫回来,哪怕在镇子上找个活干。我和女儿一起出去,她打算在西安开个饰品店,我给照顾小孩。”赵启芳说。

  赵启芳的家里装有卫星锅,能收三四十个台。但赵启芳不识字,平时也不怎么看电视。只是偶尔七点半时,打开电视,听听天气预报的声音。

  这几天,她准备给地里种些洋芋,专门叫了娃他舅帮忙运肥料,先是将肥料用摩托车带到坡底,再背上来,每回背一袋100斤。

  下午四点多,赵启芳开始做饭了。这里每天两顿饭,早上九点吃一顿,下午四点吃一顿。

  袅袅炊烟从王晓慧家的房顶升起,另外一些人家的房顶却只有风吹过的痕迹。

  下午做大米稀饭的米是大儿子回来给买的,这些孩子都很孝顺。小儿子的媳妇也经常从西安给自己买衣服,经常打电话问候她。

  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娃们的教育,她打算把大孙子叫回来到镇上上学,在西安跟着儿子儿媳不稳定,他们一旦换工程,儿子就得跟着转学。“娃娃们的教育不能耽搁,这个地方再怎么留恋,也是要出去的。搬到镇上后,也能让娃有一个念书的好环境。”赵启芳说。

  只是,赵启芳心想,如果两个儿子的孩子到时都回来上学,移民搬迁到镇上的房子肯定不够住,小儿子和女儿最近一段时间都跟他提过,想另外买个房子。

  回不去的东坡老家

  日落时,村子里唯一的一条狗叫的很厉害,似乎是有人回来了。

  上去看看后,是村里的一个长者叫朱汗牛,从镇上回老房子取东西,他从出生就在这里,现在已经六十五岁了。

  “社会在发展啊,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朱汗牛叹息着说道。

  他还记得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是东坡发展的繁荣阶段,刚刚包产到户,其他地方的人还填不饱肚子时,这里的人们已经不愁吃了,当时,就连街道上的姑娘都想嫁到这里,乡亲们觉得在这里能过上好日子。

  附近的人习惯把这儿叫东坡,是因为对面还有一个坡,称西坡。东坡的条件一直以来都比西坡好,东坡向阳,土壤质量好,收成也好。往往站在东坡喊话,西坡的人就能听见,但是从东坡到西坡,最少也需要一个小时,曾经有一段时间,西坡的人盖房,朱汗牛就会和坡上的人过去帮忙。即使路途艰辛,大家的联系还是很多,东坡有好几个都是西坡嫁过来的姑娘。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每逢过年过节,东坡上的人都能聚集在一起,虽然贫穷,但心里很充实,只要吃饱饭,就是最高兴的事了。大家觉得这里是自己的家乡,有份浓浓的乡情在这里。

  2000年以后,通往外界的交通方便了,这里的人们也偶尔出去走走,出去之后,发现外面的世界变化很大。于是,有一些富有干劲的年轻人出去闯荡了,还有一些跃跃欲试,再后来,在外面混的好的,就把老人接走了,慢慢地就剩下了9户。

  这9户分了四个姓氏,朱、王、殷、李,朱姓最多。朱汗牛上下好几辈人都在这里住,其余几乎姓朱的也都是自家人,王晓惠一家搬过来也就十几年时间。前两年,各处都在移民搬迁,组里人觉得这是政府的好政策,于是纷纷响应,除过那户女娃正在上学的,都搬进镇上了,现在只剩下空荡荡的村子。

  “即使再怎么穷,这里都是生活了六十多年的地方,舍不得也得出去,不能让娃们担心啊。”朱汗牛说着。

  朱汗牛是2012年春天搬到镇上的,儿子儿媳在镇上卖菜,他和老伴日常也能给帮帮忙,他在店里照顾生意,老伴接送孙子。

  “年龄大了,孩子们过的好,自己就觉得好,如果不是给孩子们帮忙,宁愿待在东坡啊。”朱汗牛说,“现在回来看着院子里的核桃树都觉得很亲切。”

  他指着院子旁边的一棵核桃树说,这颗核桃树比自己的年龄都大,据长辈们说起,这棵树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

  现在的东坡基本只剩下老树、空房和发霉的柴火,还有一个诉说着曾经的辉煌的庙。

  以前坡上和周围的人在这个庙里举办庙会,非常热闹,各家各户拿的粮食、酱油、醋、调料等在这里做饭,聚会,感谢上天赐予的好光景。

  朱汗牛带我们去庙里转了转,庙在半山腰上。庙前有一个很醒目的石碑,上面模糊的印刻着几个字“同治十一年”,已有些历史了。庙里供奉的是龙王、观世音还有孙悟空,隔壁的空房里仍有一些庙会用过的东西。

  空醋瓶、旧灶台、锅,门外还有梯子、笼,这些小物件在说明着某一时期这里的热闹。

  “哎,以前这里是大家经常聚集的地方,现在几乎没有人想起这儿了。大家都离开了,不知道后辈们是否还能记起这里。”朱汗牛担忧的抽着烟。

  等那户人家的女娃考入大学,他父亲也会跟着离开的,连狗叫声都将没有。那时,东坡就真正的空了。

  赵启芳心里也知道,过不了多久,自己也要告别东坡老家,她不知道未来的生活到底是否能适应,但是,她希望自己的孩子们过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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