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红曾为此感慨良久,随后他发现,“主任”并不是孤岛,他眼中的正直人——一名大学校长,也被安上窃听器了。在他那些愁苦的案例中,校长是惟一保持冷静的人(但齐红又怀疑也许是演技太好)。校长只笑笑说,谁能对我这样呢?是党在考验我吗?还是单位其他的同事在观察我呢?
“谁对他使用这些东西?意图是什么?如果这样的一个人被搞掉了,另一帮人上来了,这个单位会是什么样?在我们官场互相斗争当中,这样的手段扩大化以后,会普遍引起官员们一种怎样的心态?是能约束住他们做事,还是使他们更加狡猾?如果它们来自官场的恶势力,那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齐红的思考还未找到答案,他又发现,窃听或是偷拍并不一定来自对手或是“恶势力”。 即便踏在同一条船上,他们也要接受来自同伴的考验,以确保共同利益的安全与稳固。
“被查出设备后,他们要第一时间排查是不是纪委所为,并通知同伴以寻求共同的安全和保护”,齐红说。他将提到的这名官员,也像大部分人的反应那样,在查出窃听器后,尽可能冷静地分析自己的利益链条,往各种渠道确定威胁的来源。
“就像做错事害怕受罚的小孩需要去讨好。他当即变得谦虚起来。”经过一番讨论和缜密调查,这名当事人确定窃听器来自“防患于未然”的同僚们,最终加强了“忠诚意识”,巩固了联盟。
“没事,自己人,”再次和齐红见面时,这名官员已恢复正常,大家又嘻嘻哈哈地吃饭。
无论如何,总得为自己辩护一番。他们大多诉诸身不由己的浮沉感。齐红举例说,言辞大致是这样的——
“像我这样的人,在工作中绝对没有重大问题,但是你说,小小的问题怎么可能没有?“现在的工作哪能那么严格呢?人家送了点礼,过生日送了点钱,你说这种情况下,怎么能像焦裕禄同志一样拒绝呢?这是不行的。要是这样做的话很有可能影响你的工作。只能说,这是一种必要的交往、一种交流,现在的情形下,要是不这样就没法工作了吧?”
应对之道
大多数时候,他们会积极寻求应对的方案。齐红由此见识人性的丰富多彩——有人终止了地下生活,更加认真工作;有人小心翼翼,加强信息保护;有人要求给对手反装窃听监视器;有人意识到结成联盟寻求庇护的重要性;有人想到“分权”以壮大自己人马;有人则想到,不如为自己找一个“代理人”……
饭桌上,齐红听到一名局长说:“现在嫉妒心这么重,又安窃听器,又装偷拍机,说不定我上下班就有人跟踪;我躺在床上,说不定就有一个人的眼睛在我头上看来看去。干脆这样,我也不掌权了。但是你说,我当局长,辞职也不实际,还涉及到整体利益,还有上级安排的问题呢,不是那么简单的。那怎么办呢?为了减少嫉妒、减少别人的攻击,我把权分了,就没人恨我了。”
“这不过是自我掩饰”,齐红说,饭桌上的人都听出了怨言,“没有权力,还怎么腐败?”
随着检测的深入,他开始对这一切习以为常。重新建立是非标准,用以区分人群。
他说,对于“明显的坏蛋”,他会坚决拒绝帮其检测的要求,虽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有一次,他帮一个官员在车里查出窃听器后,对方不愿接受事实,当场争辩说:我是优秀共产党员,不可能安装在我这的,因为我从来不说任何违反党的要求的话。
“你能做到吗?你别狂,我会让你不再这样说话。”齐红和他争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