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慈欣是当代中国最红的科幻作家,也是以写“硬科幻”著称的作家,在他看来,科幻最本质、最核心的东西就是与科学技术有关的创意。
令他担忧的是,现在的科幻写作与他所认为的科幻精神——天真的思维方式、大无畏的童心、开拓进取的精神、对科学的积极态度渐行渐远,而是在向把科学技术妖魔化、把未来黑暗化的方向发展。
科幻的骨子里是天真
记者(以下简称记):今年7月,你的作品《三体》获得第九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因为科幻文学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被归为儿童文学门类,承担着引发孩子科学兴趣的责任。对科幻的这种功能你怎么看?
刘慈欣(以下简称刘):以前的科幻作品确实能够产生这种效果,能够激发孩子对科学的兴趣、好奇心,开拓视野,包括凡尔纳,还有“科幻三巨头”海因莱因、阿西莫夫、克拉克的一些作品都有很明显的少儿文学倾向。
明末清初,中国科幻一诞生就承担着使命。后来,不管是梁启超的《新中国未来记》,还是鲁迅先生翻译的凡尔纳小说,都是为了传播科学,开启民智,有着很明确的使命感。到了上世纪50年代,受苏联影响科幻发展到了极致,就是为了普及科学。这导致那时的科幻小说在文学上很简单,里面的人物塑造,文学手段,都被当成普及科学的工具。那时的科幻是百分之百的儿童文学,里面常有一个白胡子的科学家为大家解答问题。许多中国人心中的科学家形象就是在那个时候形成的。当然也有例外,比如郑文光的有些作品。
记:科幻文学似乎总是更受充满好奇心的年轻人欢迎。这是为什么?
刘:这是很自然的现象。科幻文学,至少是我写的这些,骨子里就有很天真的东西,这和孩子的思维方式有相通之处。如果一个人完全没有了童心,那科幻文学对他也就没有吸引力了。
我受克拉克的影响很深。他的墓碑上有他的一句话:“我从来没有长大过,但是从来没有停止成长。”这是科幻文学的一个很本质的东西,科幻文学从来没有长大过,但也没有停止成长,它总有一个天真的核心在里面。黄金时代“三巨头”的作品,特别是克拉克的,都有很天真的东西。既然我们在幻想未来,那就证明我们身上还有没有老去的东西。
记:你所说的这种天真的内涵是什么,对孩子能有什么样的影响?
刘:天真不等于浅薄和幼稚,这里的天真是一种信念,一种思维方式:坚信人类可以了解宇宙,通过科学可以创造出种种奇迹,开拓美好的未来;坚信人在宇宙中可以生存下去,可以看到宇宙中最精彩的奥秘,能航行到宇宙的边界。
你说这个东西天真不天真?现在的科学技术能为我们揭示的人所能达到的能力,是远远低于科幻小说中所描写的能力的。你要是没有大无畏的童心,肯定不会往这方面想。
所以在本质上,科幻文学和儿童文学的思维方式有相通之处,科幻的这种天真,也能够吸引孩子对科学的兴趣,对探索宇宙奥秘的兴趣。
当然,这是科幻文学中的一类,像反乌托邦文学《1984》天真吗?肯定不天真。但我所喜欢的科幻文学是天真的。
我不赞同现在的科幻把科学技术妖魔化
记:现在像上世纪80年代及以前那样的科普型科幻似乎已经销声匿迹了。而相对于描写未来科学带来的奇迹,很多科幻作品似乎更致力于描述科学技术带来的负面效应,展现出黑暗的人类、地球和宇宙的未来。你对科学的态度是什么样的?
刘:现在的科幻已经很复杂了,开始面向成人了。整体的科幻发展趋势都是在把科学和技术妖魔化,它们描写的未来很黑暗,认为这个黑暗是由科学导致的。
我是一个对科学持正面评价的人。科幻一方面可以展示科学的神奇,另一方面还可以把不同的未来世界摆在我们面前,使我们的思维更开阔,哪怕是黑暗的,也至少给你一种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