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技术本身没有好坏,关键看我们怎么应用。但是不发展技术的危险更大,人类一个星期之内就会崩溃。举个例子,粮食不能吃太多,吃太多会“三高”,但这不能影响我们对粮食的尊重,没有粮食,我们活不下去。科学和粮食的地位是一样的,尽管有各种负面作用,但没有它不行。要尊重它,不能把它妖魔化、黑暗化。
所以我是不赞同现在科幻小说的趋势的。
记: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是科幻作为一种儿童文学形式达到巅峰的时代,为什么科幻会一下子由儿童文学变成“黑暗文学”?
刘:上世纪80年代后,科幻作家就有一些反动的趋势,像是要摆脱儿童文学这个名声的枷锁,以至于科幻界产生了“儿童文学恐惧症”,生怕和儿童文学沾边。科幻界也开始挣脱科普的镣铐,结果到现在走向了另一个极端,科普型的科幻完全看不到了。
这是整体的大趋势,不光是科幻,还有其他的文学,现代派文学和后现代派文学等,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本身充满死亡的、坟墓的气息,很少见到乐观的、阳光的东西。科幻属于文学的一种,所以这种大环境它也逃脱不了,甚至表现手法各异。特别是新浪潮运动后,科幻要向主流文学靠拢,不可避免地要受到这方面的影响,所以你写光明的、乐观的未来,就变成了浅薄、幼稚。
记:按照你的说法,整个人类社会都得了抑郁症,科幻文学也得了抑郁症,偏离了传统科幻的轨道。
刘:早期的科幻文学有进取精神,就像《天渊》最后的那句话一样:我们学习、再学习,飞得更高、更快、更远。也像《星际迷航》的最后一句话:宇宙就是我们最后的边疆,我们要探索无穷的未知世界。整个是一个很进取的心态,一种人类没有抑郁症的那个时代的心态。就像大航海时代,我管他航海为了什么,目的未必崇高,可能也是为了赚钱,把香料弄回来卖,但是很开拓、很进取,会给人带来积极的影响。
现在的这个人类社会渐渐地变得内向了,我们已经不再向外进取了。前段时间,美国一个宇航局的负责人说过一句话,很有意思。他说,上世纪70年代我们登月,我还是宇航局的一个年轻工程师,那时问我周围的人,90%都认为我们20年之内要登上火星,而现在,90%的人认为我们20年之内连月球也去不了。就这么个差别,进取心没有了。
不止科幻,整个西方的航天事业都非常没有进取心。航天事业就是人类现在的精神状态的一个非常明显的指南针。现在航天的发展变得越来越实用了,以前的目标在天上,在宇宙中,现在的目标在地上,我往上飞,是为了下面的人过得更舒服。这个心态会影响到科幻小说,使得科幻小说的那种向更高、更远的边疆开拓的心态完全消磨掉了。
科幻文学正因“去天真化”而衰落
记:对于这种黑暗化的倾向,除了大时代的影响,还有科幻文学自身的原因吗?
刘:阿西莫夫在自传里对这个现象说过一句话:“美国的科幻文学发展起来以后,外面很多人都看到这是一块风水宝地,一个能赚钱的地方,所以很多从事其他文学的人都纷纷涌入这个领域。这些人对科学没有同情心。”
国外和咱们中国一样,社会科学领域、文学领域的人对科学的态度,和理工界对科幻的态度是完全相反的。这两者是泾渭分明的两大阵营,一边是科学主义,一边是反科学主义。所以很多对方阵营的、反科学的人都进入了这个领域,而这些人就像阿西莫夫说的一样,他们对科学没有同情心,对未来没有乐观心态的人。
当然,导致科幻文学成现在这个状况的原因很复杂,和社会大环境也有关系,和科学技术目前的发展状况也有关系。但是总的来说,从专业的角度来说,现在的科幻文学,用它启发孩子对科学的热爱真的是很难,至少目前是这样,国内国外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