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洛日报(王天时)翻阅续商州志,查找关于老家的记述。作者吝惜笔墨,只写了一句话:“五峪川,麦早熟半月”。
五峪川在城西南十里,是我的老家。
收麦时节,正是故乡五月的初夏。这个季节也是家乡一年四季最美的时节。如果这时,你来到川道游玩,那一定被眼前的美丽景色所陶醉。一条小河摇摇摆摆清清缓缓地从川道里流过。两岸,是围护着小河的弯弯曲曲的河堤。堤下长满护堤的麻柳,堤上是蓬蓬勃勃、耸入云际的白杨。白杨树一个挨着一个,一直蜿蜒进川道深处。那密密麻麻枝叶,给小河搭起凉篷。小河就在这白杨树的荫凉里,用幽幽的光,用细碎的波浪花,唱着一曲婉转动人的歌。山坡上白皮松树、柏树、洋槐树郁闭成林,装饰着层层叠叠的绿色。松柏翠绿,洋槐嫩绿。正是槐花开,满上遍野的洋槐垂下一兜噜一兜噜的花朵。远远望去,树冠宛如积满此起彼伏厚实超重的白雪。树林子大了,鸟儿就多。一群一群花喜鹊,从南边的树林子飞到北边的树林子,花翅膀在川道的上空忙忙碌碌地扇动着。野山鸡从树林里钻出来,“噗噗噜噜”地落在开阔地上,一边觅食,一边散步,不时传出“够”“够”“够”的对叫声,使人想起男女对唱的情歌。树林子里还藏着一大群一大群爱吃庄稼的野猪,一对一对爱吃树叶的野黄羊和梅花鹿。专门找,找不到,不经意间却能碰个照面。川道里的村庄都淹没在绿树丛中。站在川道口的山梁上,向几十里川道里一望,人家看不见,田野看不见,田野和人家变成了连绵一片的绿潭。故乡的五峪川变成了一个绿潭挨着一个绿潭的绿色水库。
这个季节,成熟的小麦一下子成为川道田野上的主角。在人们的不知不觉中,绿油油的小麦慢慢变成黄绿色,过不了几天又变成杏黄色,大太阳晒上几天,麦子就变成白亮亮的金黄色。太阳光照耀下,田野里堆金闪银,麦子把大地染成金黄色的地毯一直铺向天边。再往远处的山坡上看,一台一台的梯田里麦子也成熟了。梯田的棱坎草绿,田里麦子金黄,一层翡翠,一层金黄,层层叠叠地垒上山腰。山坡变成了金黄与翡翠交织的水墨画。
“麦早熟半月”是和县城周围的村庄相比较而得出的结论。我就常想,同在一个县城,相距不过二十里路,为何我们川道的小麦就能早熟半月呢?慢慢地探究,我也能悟出一些道理来。
“麦早熟半月”与我们川道的地形和土质有着密切的关系。
如果说商丹盆地是一头横卧的巨鹿,处于商丹盆地最西端的南秦川就是这头巨鹿的头颅,而五峪川就是雄踞头颅之上的分开五岔的犄角。
“五峪川”因地理形势而得名。川道口不大不小,平凡而貌不惊人,小丘陵蜿蜒,绝无虎踞龙盘之险。转一个弯,走进川道,两岸土地平旷,良田沃土,人家坐落在向阳的山脚之下。行五六里地,川道即分两岔;再行六七里,川道又分两岔,川道的顶头就在麻街岭上。顺“西五峪”走大约十多里地,川道分作两岔。川道顶端与熊耳山周围群山相连,翻过川道就是金陵寺辖区。川道面朝东南,背靠熊耳。冬季,身后高大的熊耳山抵挡住了严寒的西北风,使它免受寒潮的侵袭。春夏之交,东南风起,暖风吹来,川道就像张开口的大布袋,把暖湿空气盛得满满的。一个藏风聚气的小气候就形成了。在这样的气候里,小麦自然长得好,成熟得快。再加上,我们五峪川是红沙岩丘陵区,土地瘠薄,太阳蒸发水分快,耐涝不耐旱,麦子成熟来得快,而城周围土地是黑土,土地肥沃耐旱,麦子长势缓慢,所以,就有了“麦早熟半月”的结果。
“麦早熟半月”,还与川道里祖祖辈辈形成的勤劳、勤俭的习惯有关。
“松柏作画上山岗,绿树荫里寻村庄”。走进绿荫深处的村庄,处处可见川道人家勤劳、勤俭的好传统。青堂瓦舍,窗明几净,柴草堆子庞大整齐,道路场面不生杂草,门前菜园子有红有绿,檐后桃杏又高又大。像牛一样的肥猪在碾盘上蹭痒痒,像大象一样的黄牛耕地能赛过拖拉机。山地苦焦,主要靠天吃饭,养活一家子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得用力气,你得能吃下苦,久而久之,适时收种,精耕细作的传统就形成了。一次嫂子说笑话,讲娘家姑父的事情。家里过事,大姑爷来迟了,妯娌们借这事和老女婿说笑逗趣。“他大姑爷,你该昨天来,咋今天才来?”大姑爷说:“家里事情多,忙啊。”“晴天你忙,下雨天你还忙个啥?”大姑爷说:“下雨天,我也没闲着。我把柴草楼上的柴禾重新整理了一遍,旧柴翻上来,新柴翻底下,旧柴虫透鼠咬,时间长了就没焰啦。”“那你还干啥来?”大姑爷说:“我上厕所都是小跑。在牛圈里上厕所都没闲着。”“牛圈里上厕所没闲着,那你在牛圈里能干啥?”大姑爷说:“我在牛圈里上厕所,蹲到那儿不是没事干么?我就把高处的土块垫到低处,把干处的土块垫到湿处。”庄子曾说过“道在屎溺”,我对这话佩服得五体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