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站起身到房间取出三个牛皮纸袋,每个袋内都有一个小钱包和一张感谢卡或短信,是张爱玲于一九九四年在美国买来分送给不同的人,但不知何故没有寄出,最后连同其它遗物到了宋先生手里;其中一个钱包送给“晓云小姐”。
陈子善当时把钱包和卡片珍重地捧在手里,眉头皱了一下,忽想起,半个月前在上海有一位刘晓云联络过他,约他参与保护流浪猫运动,接触时,他约略知道刘晓云曾经在天津从事编辑工作,甚至在李开弟的引荐下编过张爱玲某些文集。
真是凑巧得神秘,不是吗?
如果宋以朗早已知道“晓云小姐”是上海人而问计于陈子善,也罢,但他对她一无所知啊,只不过于聊天时突然想起此事,顺便提提,而陈子善却适好前半个月才跟刘女士接触上,否则亦难提供解答。一个巧合接连起一个巧合,便是一条神秘的线,直把陈子善和张爱玲拉起来了。陈教授后来在香港写了文章述及此事,亦道:“世事有时确实令人感到十分离奇,仿佛冥冥之中上苍自有安排。如果刘女士去年十二月二十日不给我来电,如果我一月十日不去拜访以朗先生,如果以朗先生不出示张爱玲未能付邮的这三封信,那么,致‘晓云小姐’这封信收信人的真实姓名和身分也就不会浮出历史地表,这个感伤动人的故事也就不会有如此圆满的结局了。”
那天下午离开宋家,我和陈子善沉默无语了好一阵子,沉默之后,恢复谈笑,我从没见过陈子善笑得如此灿烂不可收拾。快乐的男人,找到了纯粹的快乐,连我也被感染得高兴起来,于是做做好心,为了让他乐上加乐,故意开个认真的玩笑,侧脸看着陈子善,叹一口气,道:“唉,子善老师,依这事看来,爱玲还是爱你的。”
陈子善笑得更是合不拢嘴了。
然而陈子善没想到,另两个钱包其后也找到物主了。
谁是“斌”?
宋以朗手里的三个钱包,第一个给“晓云小姐”,陈子善找出了来历,也送回了上海,内地报纸予以广泛报道,电视台也做了专辑,刘晓云现身受访,是一位中年女士,有点富态,但很有气质,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她的文化出版界专业。访谈里她说,当陈子善把张爱玲的谢卡和钱包交到她手里,她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流泪,体验了久违的感动。这访谈可在网上找到看到,很动人。
另外两个钱包,一个写明送给uncleK。D。,即亦张爱玲的姑丈李开弟,没有什么悬念;另一个钱包则送给“斌”,构成了小小的谜题,张爱玲在一张小小的谢卡上写道:“路远迢迢寄这么个小钱包给个大音乐家,太可笑。请原谅我心目中永远拿你当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给uncleK。D。买个小皮夹就顺便买个给你。祝近好爱玲”。
小皮夹黑色,皮感极好,不属于目前流行的任何名牌,十四年了,或因密封在公文袋内保存妥当,仍有亮泽;跟其它两个或绿或杏的钱包一样,充分反映了张小姐的恋物品味。两年前跟陈子善在宋以朗家已见这钱包,但因注意力集中于晓云小姐那个包夹之上,谁都没费心思推测“斌”是谁,隐隐觉得留待他日再来解密,而这回,轮到止庵出招了。
今年六月下旬我和止庵往访宋以朗,看见了钱包,他将之掂在手里,想了想,好像想到了什么,但没说,直到我无意中从一堆纸条里找出谢卡草稿,止庵才道,嗯,K。D。就是李开第,即张爱玲的姑丈,他以前长住在广州,其后病逝;既然“斌”跟K。D。有关系,又是“大音乐家”,张爱玲在四十年代跟她见面时,她只是“十一二岁的小女孩”,那么,到了九十年代,应是六十岁左右,如果她在广州生活过、如果她是音乐界的一份子,必跟广州乐团的人认识,这就是线索,我可找广州的朋友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