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进行包括泥河湾遗址在内的古人类研究,不仅仅是要满足人类与生俱来的好奇心和求知欲,还有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它以更长的时间尺度审视和定位我们的过去、现代和将来,使我们对一些现代事情的来龙去脉看得更清楚明白,对未来的发展趋势有正确的把握,据此做出科学的规划。
举个简单的例子,目前的气候变暖是人类活动造成的吗?温度上升2摄氏度,人类会不会灭亡?这是最近很热的话题。其实,旧石器时代占人类历史的99%,发生过很多自然与人文事件,有很多可循的发展规律。如果我们只把眼光盯在有历史记录的这几千年甚至几百年,我们的知识就很局限片面,对问题就不会有客观全面的认识,对问题就会无从解决。但如果把时间尺度拉大,纵观整个人类的历史,就会发现地球经历过周期性的气温升降事件,一些时段的温度比现在还要高,而那时人类还在茹毛饮血,排放二氧化碳的能力微乎其微,可见气温的升降更多是自然的过程,人类的影响有限。即使温度再高些,人类作为一个群体也不会灭绝,因为我们的先祖经历过那样的环境,而那时他们赖以生存的手段远比现在原始、落后!
我想,类似这些问题,都要靠我们更深入地了解人类的历史,靠古人类学和考古学研究来提供相似型案例来启发思路。
记者:那么我们国家古人类学研究的现状如何?
高星:中国古人类和旧石器研究的资源得天独厚,但我国这方面的研究却非常薄弱。目前世界研究旧石器时代有三个热点地区,非洲、西欧和东亚。但就国家而言,中国古人类研究的材料非常丰富,任何一个人要想研究旧石器时代,任何一本古人类学教科书的撰写,都不能避开中国。但中国的古人类研究却相对滞后,像吴新智先生这样能提出重要学说的研究很少,大部分都还是在跟踪模仿阶段,更多的工作局限在基础资料的发现、发掘、整理和报道上。
这首先与材料发现的契机和引起的重视程度有关,近二十年,我国重要的人类化石、文化遗存发现的并不是很多,具有世界影响力的遗址也鲜有发现,引起的关注度不是很高,得到的支持力度就不是很大。而与此相反,大量精美珍贵的古脊椎动物化石在辽西、澄江、和政等古生物化石宝库的出土,带动了恐龙、古鱼类、古鸟类和古哺乳动物研究的热潮,其成果每每在《自然》、《科学》等顶端杂志刊登,吸引了大众的眼球,更得到了多方面的支持和关注。而古人类学和旧石器考古学就相对沉寂,时常有一种“在夹缝中生存”的感觉,似乎需要再发现一个周口店遗址来激活、振兴。这也与我国当前的科技评估体系和科研资金的投放方式有关,基础性的、默默无闻的工作得不到鼓励。这种局面也和我国学科划分与设置有关。在西方,人类学是一个大学科,相当于我们的一级学科,体质人类学、考古、文化人类学、语言人类学乃至应用人类学都在其中。但在我们国家,人类学被分割到生物学、医学、历史学、社会学、考古学等很多领域。具体到古人类学,是地质学下面的二级学科——古生物学中被附带包含的部分,在学科定位和项目基金申报方面很是吃亏。
我们的古人类学—旧石器考古的研究队伍也过小,人员严重不足。我做过统计,全国这方面的专业研究人员只有60个人左右。前一阶段搞第三次文物普查,古人类—旧石器时期的遗存基本没有增长,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地方几乎没人搞这些研究,宝贝放在面前,大家也不知道。我国幅员辽阔,历史悠久,接近200万年的历史长河中被发现的遗址不到2000处。但在日本,他们有人类活动的记录就3万年,但有3000多人的研究队伍,2万多处旧石器时代遗迹!
我一直在提议,建立中国的人类学研究中心,希望把各种力量整合到一起。人类学是一个寂寞的学科,但这是探索人类文明根系的重要领域,希望能引起更多重视、得到更多的支持。(新华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