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胜利回家乡
再后来,他们连奉命到洛阳守城。天下着雨,走了3天才到黑石关,洛河水猛涨,步兵连乘船先过去,炮兵的骡子赶不上船,船老板让把四匹骡子,拴在船舵的桩上驼过去,加上12个人、两门炮及弹药,船因太重,加上水势大,刚离岸两三丈就翻了。部队在岸上等待的人一看这状况,吓得都不敢渡河,对面的船也不敢过来。没法渡河,部队就散了,王忠庆老人也就此离开部队。
回到家后,老人的听力就不如从前好了。解放后,他当了民兵。转入农业社后,老人当了8年副队长,因为生产管得好,又被转为正队长,一干就是十几年,带领全大队8个生产队修地。直到1978年,老伴有病脱不开身才卸任。
老人说,他一辈子没欠谁的,到现在就遗憾一件事。大约是在1951年前后,老人担火纸去洛南景村,途经丹凤刘家涧刘志茂饭店,欠老板一顿饭钱约50元(第一套人民币),当时说返回时还的,结果待到返回时,他担的盐害怕交税,就绕到其他地方走了。后来,老人专门去那家店还钱,那家店的老板已经去世了,其子外出不再开店,这顿饭钱就成了老人挥之不去的心结。
王忠庆老人有四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已经相继过世,健在的大儿子身患重病,孙子有精神病,连孙子都管不过来。王忠庆老伴曹金莲与他同岁,身体常年不好,上下台阶都得爬着,手颤抖的已不能做饭,生活上全靠王忠庆料理,老两口每月仅350元养老金、高龄补贴。其余花销就靠他上山砍把杖、绑扫帚,挣些零用钱。老人的家里没有电视,也没有电话,住的山坡上就剩他们一家人了。
大儿子王青朝说,我爸就那点心事,平时即使再苦再累,上山背肥料,下山磨磨子,他都觉得没啥。就是当年做过的事,只要有人问起,虽然表面上不说,但内心里总是很高兴的,只要有人关注,他就很知足了。在老人的意识中,尊严和肯定高于一切。
替哥当兵上前线
比起王忠庆,张塬村东组86岁的殷德良老人算得上好也算得上不好。殷德良虽然住在平川地,但因战争一辈子未娶。
那是民国33年,正月初八,殷德良的哥哥被拉去当兵。当时哥哥已经成亲,一家人都需要他支撑,母亲想这样下去肯定不行,便四处找人,说通了关系,放哥哥回到家中。但当时家里必须有一个人当兵,就属殷德良的年龄合适,母亲万不得已,就说让他去。起初,年轻的他不太愿意,后经劝说,他就想通了。
他同王忠庆一样,也是“自愿”当兵,不捆不绑。他是8月初去的,当时还不知道去打仗,就根本不会考虑到有生命危险。
“司号员”殷德良
殷德良和王忠庆一同在洛南寺坡训练,对于这段记忆,老人只是说训练很苦,雪大,山大,脚老起泡。腊月二十八,连长李德胜给他们放假,回家时,殷德良走了两天,但正月初八从家里走时,走了五天才回到训练地。连长觉得他小,让他去学吹号,当时,同去的曹世友和他一起学吹号。后来,连长因为人到不齐,被下放了。第七连解散后,老人被分到了国民党暂四军139团3营机枪连当号兵,军长谢浦山,团长董占吉(音),连长姓孟。学了二十多天吹号,就去河南前线打仗了。
八庙一战后,他们接了78军的防地,后又从重阳打到丁河,当时丁河街道两边都被挖成三、四丈宽的沟,用大树栅着。日本人和他们各据一边,他们在这边能听到日本人在说话,但具体听不到说啥。也不敢露头,露头就可能被打伤。
老人也能记得大红岭一战,当时的魏高堂营长很厉害,老人说起这时很激动,魏营长走在前面感觉什么都不怕,很威武,好像不是打仗一样。大红岭一仗,营里面的号手阵亡了。本来提前说好的,只要前面军队攻下大红岭,就点火为号,可是,后面的军队忘记了点火这个号令,自己人把自己人给打伤了一些,也许号手就是被自己人打死的。
“战地里危险的很,不注意就被打伤了。”老人记得,当时有个战友叫王双群,负责送饭,有次送饭时,因为天太热,王双群就坐在了掩体上,结果就被枪打伤了,转院后,再没了音讯。曹家沟曹世友在光华寨替人站哨时,就被日本人打死了。
后来,老人经历了光华寨、庞家寨、狗头寨等六七次战役。庞家寨一战,国民党这边的军队伤亡惨重,当时日本占领的庞家寨是个大山洞,日本人在里面藏着。当时打仗的两个连就只剩十几个人。
日军投降后回家
日本投降后,老人跟着部队来到了洛阳城下,当时洛阳城的城墙上日本人还架着大炮。日本人不给开城门,双方僵持了一两个小时。后来,两者的将领联络后,日本人才答应把枪炮从城墙上撤下来。但日本人不愿意上缴武器,洛阳城的群众就写标语骂,双方差点又开始打起来。
老人能记得,当时日本投降后,他们沿线走过的地方,学生、群众都放鞭炮欢迎。在洛阳时,许多老百姓给他们送鸡蛋。
在洛阳城内呆了3天,他们又被派到郑州,在郑州时,部队重新整编,老人还是在机枪连,负责看管日本人上缴的武器。当时,老百姓都在村子外面搭的草庵里,村子里面存放的日本人上缴的枪支炮弹。过了没多长时间,老人又被调到飞机场附近,看管飞机炮弹、高射机枪和高射炮。没看管1个月,营长就把他调走了。
营长让他们跟着先去渭南孝义探望下家人,然后把他们带去西安军官学校学习。他们往回走的时候,在洛阳呆了3天,就是这3天,给老人留下了一辈子的遗憾。那些天,老人在洋灰板上睡觉,本来腿因为走得太急,路走的太多,就疼得受不了,再加上晚上睡觉受湿,腿就更疼了。据老人说的情况,应该是得了风湿。
老人就硬撑着和同村的雷忠全、崇怪娃、渭南的杨长毛等共11人,跟营长魏高堂经三门峡、灵宝、洛南走了18天,到达渭南华阴。同村的雷忠全和崇怪娃嚷嚷着要回家,老人也想回家。“当时,营长一再阻止我,我硬是走了,走到半路,摔了一跤,摔断了骨头,后来再也不能正常走路了。”老人说。
无钱治病落残疾
老人对于回家的过程说得很详细,可见当时走的很艰难。同乡因为急于回家,他的腿又疼得不行,想了很多办法都不管用,同乡就丢下他先回家了。寒冬腊月天,他一个人倒在了雪地里,后来若不是好心人帮忙,他也许就冻死了。老人在洛南呆了1个多月,因为腿疼得实在走不动,就住在店里,有时候晚上疼得喊出声,老板让他换店。老人又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换了一家店住。后来,同乡回去带信,舅舅过来接他了,请人把他抬回去的。
回去之后,家里因为没钱,也没找大夫医治,他也不知道是他的腿断了,家里人还一直当邪处治,烧香吊表,始终不见好转。到了第二年7月,与村里的一个推磨子的人说起这事,才知道是腿断了。
家里经济困难,老人的腿又成了残疾,日子很艰难。1947年在洞底租房住了多年,后来,房东家给儿子娶妻,让老人退了房子。老人一时间没地住,寻到张塬那儿当了间房住。老人还能记得当时是用8斗粮食,3斤油当的。直到1965年,才盖了三间土房住下来。
老人回来后,常常打草鞋卖,到街道手工织袜换零钱生活。1958年给管区吹号,站在黄庙坡上吹,指挥王塬、张塬、洞底的劳力上下工。他吹号决定了上下工的时间,村里人希望他吹早些,早点放工,管区主任又希望群众多干活,所以让他吹迟些。老人夹在中间老是受气,就不再吹号了。后来给生产队当保管10多年,一直到1974年,公社里有人就说给油里加水,派红卫兵把老人抓去。老人本身腿就残疾,让他跪瓷瓦子,他腿疼的跪不了,红卫兵就用绳在大板凳上把他绑了三天三夜。后来因为听说他曾是国民党司号员,把老人关在队房里78天。还是公社书记派一个叫张强明的老师调查落实,给老人平反了,补记78个工。
晚年生活很满足
老人因为腿瘸干不了活,一直未娶妻成家。但老人很勤快,后来有一阵一直在竹林关的食堂里做饭。1982年,分地到户后,老人在家种庄稼。
老人一辈子没娶妻,但他兄弟娶媳妇都是老人一手操办。
记者问老人有什么遗憾的事情没,老人摇摇头,“现在不说那些了,也没办法回去了。”
老人现在右腿越来越没力气,不用拐杖就走不动。国家每月给的养老金、高龄补贴共175元,仅够买药用,好在侄子近几年盖了房,住的条件改善了。
老人在谈话间,还从口袋里拿出侄子给他刚领的高龄补贴,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还不停地说“国家政策好了。”
当问起老人有什么希望时,老人低下了头,停顿了一会说:“人家都说我是国民党。”
临走时,侄子殷欣喜说,老人心里就是有个结,没有解开过,也许只是为了一句肯定。和记者一起采访的竹林关镇干部坦言,看到抗战老兵的生活现状,内心受到很大震撼,很难过。
“不管咋说,老人也算为国家出了点力,有个了结就不在心里怄了。”邻居德顺说,“老汉为打日本人,把腿弄坏,一辈子连家都没成,国家总该给些啥吧?”
“这些老人的生命是在与时间赛跑,哪怕只有一点点关注,对他们来说都意味着尊重和认可,也是支撑他们精神的重要力量。”途遇的一位老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