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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工》 对一个群体命运的书写

2013-05-31 17:22:07 来源:

  新时期以来,大量农民离开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土地,到城市寻生路谋发展,已经成为备受瞩目的一个突出的社会现象。这样一个被统称为“农民工”的以数亿人口计数的巨大群体,他们在城市中的打拼,他们与故土和故土上的亲人们的牵连,其间会衍生出什么样的故事,他们的命运遭际会以怎样的方式展开,令人悬想不已。不会有人怀疑,这个题材是一座文学的富矿,蕴藏了文学书写的巨大空间和丰富的可能性。

  许辉、苗秀侠的长篇小说《农民工》,就是这一题材领域的一个重要收获。在小说中,张如意、刘丽芳、杨稳当、王四清等多位青年农民,远离贫穷的家乡皖西北阜阳农村,到千里之外的城市寻梦。全新的生存环境,卑微的社会身份,使他们改变命运的期盼变得十分艰难,到处受骗上当,遭人歧视,被人欺负。但他们凭借不懈努力适应了城市生活,也让城市接纳了自己,不但解决了温饱,进而求自立求发展,一步步地开辟了新的天地。小说在长达十几年的时间跨度中,展现了他们的打拼经历,描绘了他们的情感世界。这些内在和外在的经验都具有一种鲜明的典型性和标本意义,在这个意义上,也使得这部作品成为了为农民工这一巨大群体精心书写的一部命运长卷。

  在这些个体人生起伏坎坷的命运遭际背后,折射出了一个宏大的时代主题,那就是中国社会城市化进程中产生的诸多问题和冲突。从这个意义上也可以说,《农民工》是一部对社会转型期的矛盾和困厄有着深刻洞察力的作品。农民工们背井离乡来到城市,但却无法在新的地方获得灵魂的妥帖安放。他们在城市中生存,但却不属于城市。那种隔膜、疏离和尴尬,是无处不在的。这些让他们始终自认为是异乡人,难以排遣内心中的漂泊之感。相比物质生活方面的艰难窘迫,他们内心世界的苦楚和落寞更为强烈和深沉。这部作品的一个深刻之处,就在于它形象地揭示出即使是像张如意这样的成功者,有了财富和社会地位,在宁城买了房子,娶妻生子,把母亲也从乡下接来同住,但内心中仍然难以融入城市。他的处事方式打上了鲜明的农业文明的烙印,婚丧嫁娶、开业剪彩等,一应按照乡村的方式。小说描写了有着数千年历史的农耕文明传统的深厚与其亲和人性的美好的一面,也揭示了这种传统在现代生活方式的大潮面前所遭遇的挑战和冲击,以及在这种传统哺育下成长的人们的迷惘和无奈。在此意义上不妨说,从这部长篇小说中也可以获得诸如社会学等学科的观察视角和认知价值,对于这一段历史的研究者来说,它同时也具备了某种文献的意味。

  当然,这一切首先都是筑基于作品的出色的文学呈现之上。这是一部朴素的、接地气的作品,真实感是其最为厚重的底色。作者并无意人为地追求故事的曲折离奇,但主人公们的尴尬身份,他们所生存其间的这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变革时代,这些因素的充分交集,本身就已经很自然地构成了丰富的戏剧性,人物命运、故事进展跌宕起伏,足以让人沉浸不已。读这部作品,一幅色调复杂、五味杂陈的生活图景在眼前缓缓展开。我们可以看到改革发展中的社会的奔涌活力,感受到主人公们身上闪耀出的美好的人性之光,并由衷地相信这种真善美的人性正是社会有序发展的重要支撑和保证,同时也看到种种的不如意、缺憾甚至是丑恶。小说最后部分对乡村现状的描写尤其令人触目惊心:乡村普遍空巢化,土地大量撂荒,夫妻一方长年在外打工引发婚姻危机和道德失范,孤苦无助的老人,缺少关爱的留守儿童,等等。这一切在小说中都有着生动的表现。尽管作者用一种冷静克制的笔触描绘这一切,但字里行间依然流淌着悲悯之情。现实主义文学创作关注国运民瘼的忧患意识,在这部作品中得到了充分有力的继承与发扬。

  一部长篇小说的成功,离不开作者对于这一文体的审美品格、内在艺术特征的自觉和遵循。其中人物塑造的生动传神尤其重要。这方面,《农民工》有着不俗的表现,塑造了几位能够给人留下较为深刻印象的人物。张如意的成功,就在于他身上既有中国农民的传统美德,又不断自我培植符合新时代要求的禀赋能力。他吃苦耐劳、勤奋认真。他重义气,远赴东北救援身陷困境中的乡亲,呵护关心受工伤残疾的铁孩,为其找对象成家盖房子。他讲诚信重然诺,克服困难归还借款,并因此获得了开发商的信任,得到了项目,收获了第一桶金,奠定了事业发展的基础。刘丽芳自重自爱、对感情认真而执著,以女性的聪慧、善解人意和韧性,拓展了自己的人生道路。绰号“花被子”的杨稳当,处事机灵,头脑活泛,但他本性中的质朴,却随着在城市生活时间的增加而逐渐丧失殆尽,他的虚荣心、贪图占便宜走捷径的念头,最终导致了他的人生悲剧。在对不同人物的描绘和臧否中,这部作品隐含着这样一个重要思想:土地是道德的守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