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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戈悟觉先生小说集《状态》

2013-05-31 17:23:14 来源:

  

  “当你什么宾馆都可以住,什么饭菜都可以点,全世界什么地方都可以去的时候,那么,我还要什么?还要做什么?”在戈悟觉先生的小说《寻找》中,一个叫龙华生的虚构人物提出了这样的问题。这是龙华生个人的问题,也是中国富人的问题,是那些正在和即将富起来的中国人的问题。有钱以后做什么,困扰着很多富人。陈光标撒钱,王石离婚,王功权私奔,任志强嫌贫爱富,大款挥金如土,富二代横冲直撞,中国富人花样百出,心神不宁。人生在世,富裕并不比贫穷更容易对付。

  探讨中国富人问题,有钱以后做什么,是戈悟觉先生小说集《状态》的主题。

  在小说圈子内,戈悟觉先生可能不是那么知名,他的小说可能也不是那么知名。但在我来说,名声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作品。实际上,他早已经是名人。单举一例,他作为北大学生代表,4次打破北京市跳高纪录,为此,北大老校长马寅初请他吃饭。这是半个世纪以前的事。半个世纪之后的今天,他虽然不再跳高,但他以小说向新的高度弹跳,在探讨富人问题上,他达到了独特的高度。他抓住了社会要害,抓住了“钱”这个最重要的问题,探讨钱给人带来的改变、感觉和伤害,特别是钱给富人造成的精神危机。许多作家喜欢探讨没钱和缺钱造成的问题,但戈悟觉先生却另辟蹊径,专门讨论有钱和钱多了以后的困扰,这正是戈悟觉先生小说的价值。

  戈悟觉先生有独特的文学创作优势。他既擅长文学,又了解企业和企业家。几十年的写作实践锤炼出干脆、准确和细形象的语言风格。他的小说《状态》曾获第四届北京文学奖。他是温州许多企业家的朋友,担任多家民营企业的顾问。据他讲,不少企业家深更半夜打电话,向他咨询心理方面的问题,人生问题。他不是书斋里的空头文学家,而是实干家,这为他的小说创作奠定了基础,也带来了灵感。《状态》所收录的六部小说中,三部探讨有钱以后的问题,两部探讨如何赚钱。《别墅女人》是典型的有钱以后的故事,指向“富婆”这一独特群体。几个老板的女人,或离婚,或独居,每天无所事事,除了打牌养狗放风筝打发时日,就是担心老公外遇,或者思慕找一个男人。巨大的性的渴望,虚荣,空虚,青春不再的人生感慨,以及更年期恐惧症等,构成她们精神世界的全部景观。她们住别墅,养名犬,睡进口名床,“从这边到那边可以打三个滚”,还有酒吧、壁炉、钢琴、影视室以及室外的飞瀑流泉,物质奢华得不能再奢华,在穷人看来已经如梦幻般的天堂,而她们的内心“没着没落的”,“就指望每天打打牌”,“几天要去一趟花样年华美容美体沙龙”,或“几天不上时装店就丢了魂”,或者“吃带壳的东西有节奏地打发时间”。最可笑的是,其中一位富婆好不容易相识了一个大学生情人,到头来却是一个小学文化的骗子。风行各地的二奶们,中间有多少“别墅女人”?“有钱了,有闲了,却没有心思了”,小说中的这句话印证了一个观点,即中国富人在精神上依然贫穷,还没有学会做富人。精神空虚的富人不算富人,只能算有钱人。中国有钱人离富人还有很大的距离。这让我想起近年来流传很广的一句话:培养一个贵族,需要三代人的努力。一个精神贵族、一个思想富人的培养不比造就一个富翁容易。小说《寻找》从另一个侧面揭示了中国有钱人的精神空虚。一个人发财以后,他的价值急需确认。他将报恩看作自我确证的途径。这位在商界功成名就的大老板,千方百计回报当年搭救过他的恩人。经过艰苦寻找,终于找到了那位曾在难中提供帮助的女人。给她儿子安排工作,将她接到北京来,住高级酒店,包吃包住,专人陪侍,贵宾待遇。走时给她二十万元,甚至亲自到机场送行,这是订单超过三千万的大客户待遇。然而,女人对两人的重逢并不兴奋,根本没有认出他,对多年前救他的那件事根本没有情感记忆,对他的兴奋不如对饭菜。“他颐指气使,他是强迫她来,这感觉很差。”大老板感到失落,孤独。与恩人的这段机缘让他不断地追问自己,“既然是意外,蹊跷,偶然,为什么要寻找?寻找什么?活着又是什么?”“他舒舒服服坐着,一小口一小口啜咖啡。品味充实,孤独,怡和,无助。我有朋友吗?我有很多朋友。我没有朋友。我感情丰富吗?有时觉得是,有时又不是。剩下只有一点确定了:我有钱”。我们看到,龙华生知恩图报这个有着中国传统报恩模式的故事,被融入了完全不同的当代内涵。与其说是知恩图报,不如说是有钱人主体意识匮乏的表征。套用一句理论术语,富人的主体性需要穷人的他者来确认。穷人成为富人的陪衬。这也就是为什么炫富成为中国富人的家常便饭,他们的主体性急于得到确认。富人与穷人这对既相互区隔又相互依存的关系,成为当下中国社会最微妙的范畴。《远去的不再来》呈现了有钱以后精神空虚和主体性匮乏的又一个侧面。对儿时亲情的美好回忆和对时光流逝的焦虑,成为富人精神生活的重要内容。五十岁的江龙功成名就,生日那天也是二十五周年厂庆。事情办得周到,气氛非常热烈。他的儿子在英国读书,还找了个蓝眼睛的女朋友。一切都圆满。然而,回到房间,他感到疲惫不堪,“圆满那么重要吗?他突然感到无聊,沮丧。”他总是在曲终人散之后,独自回忆过去。“二十五年前手上是洗不净的油污,吃饭端过的碗指纹也洗不净,再过五十年,山月还会是这个样子,时圆时缺,出山落山,他在哪里呢?企业还在吗?”对二十五年前失踪的哥哥的怀念,成为企业家江龙挥之不去的心病。没有了亲情,不能与哥哥共享创业的成功,个人成功的价值似乎大打折扣。然而,当年分资产时,为了区区几百元两人差点动了手。最终哥哥去了山西,后杳无音信。如果说《寻找》中的富人需要穷人来确认,那么,《远去的不再来》中的富人则需要亲情来确认。他却没有亲情。为了钱,江龙牺牲了亲情。这个弑兄、弑父的发财故事,对于中国式的发家史似乎带有强烈的隐喻性。财富与亲情,成为中国富人的另一对鱼与熊掌。怎样弥补这种创业缺憾呢?小说在这里描绘了一幅异想天开的图景:这位大老板支持厂工会发动工人进行抓蟋蟀活动,组织斗蟋蟀比赛,“斗出大将军,奖五百元”,原因就是,儿时他和哥哥养过一只蟋蟀将军,常胜不败。“金秋月9月,蟋蟀闹腾的时候,员工快乐,下班捉蟋蟀,斗蟋蟀成风。工会赵主席汇报,至少有上百工人吃过晚饭在田间山野游转,打手电,提着空易拉罐。”“江龙很得意,他把这项活动称之为‘企业文化创新’”。好景不长,很快,厂里五个工人由于斗蛐蛐聚众赌博被抓,这项诞生没有几天的企业文化创新就夭折了。剩下的,只是这位老板跟他的女秘书在山间捉蟋蟀。(新华网)

编辑:牛雪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