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的1972年春光二月,我被商南县推荐到商洛地区师范学校深造学习两年。于1976年6月毕业“社来社去”回到大山旮旯里当民办教师——孩子王。
县上说,让我们回到各乡镇安排工作,我背着行李回到青山公社时,一时还安排不下去,就在公社跟着别人一块打杂下乡达半年之久,直到第二年我们常乐大队河口初小的民办教师当兵去了,公社上才让我去填补那个空白。就这样,一个未出道的十六七岁的小伙子背起我那把心爱的二胡和袖珍“海燕”收音机,带着美好的幢憬和向往沿沟而下到二十里外的河口单人初小走马上任去了。
大约两顿饭工夫,我拐过一道山梁,走过一处水磨坊,一眼望见河口初小深卧在一片盛开着的山桃花点缀着的村子中央,我第一次走进这个破烂不堪,全用石头搭建的石头房子村子中,眼之所及,满山遍野的山桃花开得一片灿烂,静听之中,波澜壮阔的丹江水哗哗啦啦地调头东去。
学校办学条件极为简陋,那是一间大队临时租来的五保户李老汉的石头墙房子,我一到,本生产队的二十来个一、二年级学生都蜂拥而至,好奇地打量着我这个陌生的老师。紧接着这些山里纯朴勤劳的孩子一齐动手打扫起学校来,不一会儿,一间整洁的教室收拾停当了,房子的前半部分作教室,后半部分是老汉的锅台和床铺,床铺下面是老汉打的红薯窖,第二天,悠扬的歌声和读书声又在这个小山村环绕开来,我认真地备课、上课、批改、考评,教完语文、算术,就按照课表教他们唱歌、画画儿、做游戏,除此之外,我还关心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我给孩子们擦过鼻涕,系过裤带,最难忘的是我还给他们舔过眼睛,因为丹江边上风沙大,学生上体育课,经常有渣子迷眼睛的情况出现,一旦发现,我就毫不犹豫地掰开他们的眼睛,用我的舌尖去把渣子舔出来,但我的热情与努力并没有感动那些缺少文化素质的家长和队长,一天,我正在教学生用“一堆堆”等词语口头造句,指导了好长时间,也没有一个学生造出一个像样的句子来,正在着急时,突然有一个学生高高地举起了手,她面对窗外脱口造出一个完整而贴切的句子来:“教室外有一堆堆红薯。”我让大家拍手鼓励了这个学生后,出门一看,果然发现外面堆了十几堆烂红薯。这时,人称“蔡包子”队长对我说:“朱老师,这是你这几个月的口粮。”我反问:公社文件规定每个月应给我15斤小麦、15斤玉米,你们怎么把早下窖的烂红薯算我的口粮呢?队长说:“公社的文件算个球啦!”我只好每天啃这些烂红薯度日,以致于后来一见到红薯就犯胃病满口吐酸水。
我正要找大队反映此事时,水磨上本队请来做砖瓦的窖匠师傅佐茂恩来安慰我说:“算了,队上给我的粮油我也吃不完,以后,你要改善伙食时就来找我。”就这样,我隔三岔五地到他那里吃点细米白面。值此,我们成了患难之交。我那一窖红薯只好让我老父亲用背笼一次次地背回二十里外的上东沟家里。
白天和学生在一起,我很快乐,但一放学,留我一人在校实在难熬,于是我就带着二胡一人去丹江边上面对山高月小来自商师东龙山脚下的浩浩东去的丹江拉起二胡名曲《江河水》、《二泉映月》,我运足全部情感,闻着漫山遍野盛开着灿烂山桃花的芬芳让琴声倾诉,我的学生闻琴而来了,一起来听琴的还有一位河对岸尖刀坪的美丽姑娘山杏,她忽闪着那双丹凤眼向我暗送着秋波,笑影映着江水荡漾在我心中,我给她画像,她用亲手纳的“富贵不断头”的“鸳鸯戏水”的鞋垫回赠给我。在这里几年,我吃尽了艰辛,但我也收获了工作的乐趣和一份纯真的爱情。两年后,时任青山公社中心小学校长兼辅导区主任的程兆旺先生破格调我到中心小学任教,走时,正值山桃花开得特别灿烂的日子,我的朋友茂恩和20多个学生以及手捧一束山桃花的山杏姑娘,都眼含热泪沿着丹江,送我一程又一程。(商洛日报 作者:朱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