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蛙声是从场边的涝池里传来的。
位于秦岭腹地的我的故乡,是个缺水的小山村,山村里的水源除了村边那口井外,就是在离井台不远的一个低洼处,村里人修的涝池。涝池里的水是从水井里渗下来和平时蓄的雨水,专门用来喂养牲畜和洗衣服之类,这样一年到头涝池里都蓄有绿汪汪的水,每每到了夏季,涝池便成了孩子的乐园,闷热的天气,火红的太阳,正好将涝池里的水晒得如温泉,孩子们便脱得精光,一个个跳下水里,捉迷藏打水仗,直闹到太阳偏西,凉风乍起才肯离开。这时月亮弯钩似的早已挂在山垭上,一片蛙声便从涝池里升起,穿过静谧的夜空,在村子里弥漫着。我睡在厦屋的土坑上,伶听着蛙们高昂的鸣唱,心里充满了激动,那一片片蛙声从窗外传来,似天籁,使这静谧的夜有了生机。那月夜,那蛙声是我童年最优美的记忆。村子里的人们就在这草肥水美唱丰年的蛙鸣声中和谐的生活着。
只是这样的日子常常被愚昧和野蛮所破坏。那年仲夏的一天晚上,明亮的月光给村子镀上了层银白色,快乐的蛙声从涝池响起,错落有致,群情昂奋,却不知灾难已悄悄地向它们靠近。人们像往常一样,早早地吃过饭后,在院子里铺上凉席乘凉。野了一天的我,便在“月亮光光,把牛赶到梁上”的歌谣声中进入了梦乡。突然“轰”的一声巨响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村里人都不知发生了啥事,纷纷涌向场边的涝池,原来是住在生产队保管室里的工作组用炸药炸涝池里的青蛙,说是青蛙吵得他们睡不好觉。工作组的行径虽引起了村里人极大不满,却无人敢当面制止,他们接连又放了几炮,轰鸣声在村子的四周回响着,人们都在为青蛙遭到的不测而伤心,便都怏怏的离开了涝池,连月光也受到惊吓似的隐在了云层里不肯出来。约一顿饭功夫,月光才从云缝里露出脑袋,这时人们耽心的蛙声又开始鸣唱起来,工作组的行径不但没有制止蛙鸣,反而蛙的鸣唱更嘹亮起来,于是工作组于第二天晚上再次对青蛙下起了毒手,他们打着手电筒来到涝池,用网袋将水里的青蛙一个个捞出来,在场边挖坑深埋,心想这下该能睡个安稳觉了,却没想到被藏在包谷地里的我和扛山爷放出了青蛙,月光下看着一个个翻着白肚子的青蛙又跳进涝池,我俩才欣慰地离开,还未进屋那一声声蛙鸣又在村子里弥漫开来,垂头丧气的工作组无耐便从保管室里搬了出来,没过多长时间就撤走了。从此,那优美的蛙声一直伴随着我从小学到初中,直到我进城上了高中参加了工作。远离了涝池和涝池里的蛙声,才真正体味到了那种有水有草有庄稼就会繁衍不息,歌唱不止的生存状态,多少年了,每每回味起来,那蛙声是那样的远,又是那样的近……(商洛日报 作者:丹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