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洛日报 - 商洛之窗讯（程良华）冬日里的太阳，可能是离地球远点儿吧，总是显得有些无力和苍白，远没有夏日里的太阳灼热和明亮。冬日里的太阳，却是穷人和富人都欢迎的、廉价、环保的温暖源：“冬日里，坐在大树底下晒太阳，是一件很惬意的享受。”记不清这是胡适之还是徐志摩先生说的话。
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欲望也是随着时间、地点、条件、环境的变化而变化的。同样是晒太阳，富人在夏季专门去地中海边，把躺在沙滩上晒太阳看作是一种很惬意的享受，而穷人有时也把冬季里找个向阳坡，躺在蒿草上晒太阳当成一件很奢侈的美事。
冬日里，躺在大树底下晒太阳，的确是一种很惬意的享受：太阳总是显得懒洋洋的，人也显得懒洋洋的。如果肚里不饥，悠闲地躺在一颗落光了树叶的大树底下，任由那并不茂密的树枝，把那并不灼热的阳光，切割成无数的不规则图形，斑斑点点的洒在脸上、身上。你可以闭着眼睛，眼前是一片红色，抑或是黄色、蓝色、绿色和紫色。各种色彩在不停地变幻，不停地给大脑一种又一种刺激的信号，让人浮想联翩，让人的思绪飘扬得很远很远——
三十多年前的一个冬日的上午，几个乌麻皂眼、蓬头垢面的插队“知青”和一群黄皮寡瘦、衣衫不整的农民，被赶到山坡上从事修“大寨田”的劳动(一种在坡地上用石块垒出的梯田)。出工劳动基本是强制性的，大家既缺乏劳动的热情，也没有多少劳动的力气。因为大旱之年，生产队交了“公粮”、卖了“余粮”、留了“储备粮”以后，再按照“工分”和“人口”给大家分粮食。所分的一点粮食，在有些不会“过日子”的人家，入冬前就基本吃光了。当然，“知青”们正是“长身体、长知识”的年龄，分的粮食自然不够吃。所以兔子就经常偷吃“窝边草”，知青点附近农民的鸡呀狗呀什么的，晚上就莫名其妙的失踪了——过几天会在河边沙滩下或后沟树林里，出现些鸡毛或狗骨头。剩下不多的一些，主人在晚上得把它们关在自己睡觉的房子里，以防被那些常吃“窝边草”的“兔子”偷吃。现在有人抱怨日子过得太快。但填不饱肚子的日子却过得很慢。饿着肚子劳动的每一晌都特别漫长。好在人饥饿是肚子饥饿而不是脑子饥饿，还能用脑子照顾肚子：尽最大可能以最少的体力付出，换得最多的身体休息，办法只有一个，变着法儿哄啊。所以就有磨洋工的，就有一个时辰内三遍五遍抽烟歇火的，就有一晌子十趟八趟“懒牛懒马屎尿多”的。那时哄的是“工分”，不像后来“村哄乡，乡哄县，一直哄到国务院”。当时，最迫切的愿望，就是快点“歇火”，能躺在大树底下美美地晒一上午太阳。
那天好像生产队长到公社开个什么会，所以这上午的“二遍火”就歇得特别长。山沟里没有风。太阳暖洋洋的。很多人穿着“空心”棉袄的都感到有些燥热和刺痒。于是就有人脱掉了破棉袄开始捉虱子。于是就有了更多的人加入到捉虱子的行列。于是就自发地开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暴风骤雨式的、群众性捉虱子的比赛。比赛高潮迭起，工地上不断地传来指甲挤破虱子的噼啪声，不断地有人汇报着战果，不断有人惊叹和欢呼。那天捉虱子比赛的冠军是“郑老六”。老六的战绩是消灭89只虱子。老六并没有舍得一次性全部歼灭身上的虱子，他只是不愿再多捉了。他说89只是一个历史性纪录，比他爷爷的年龄少一个数。于是大家就谈体会、聊未来、讲奢望。老六讲的理想总是和89联系在一起：他说将来有钱了要下89次馆子、娶89个老婆、活89个年头：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比他爷爷活得时间长，他爷爷才活了90岁。老六的“89”梦一个都没有实现。因为老六89年在山西煤矿挖煤时砸在矿井里了，永远地躺在了一个不能享受阳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