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南畔的陕南,泥土与石头兼半,浑厚与笨重兼具,绵延且跌宕。或因此,陕南人嘴多笨,又好吃辣子吃醋,寡言淡语间猛泼出一句话,会使人一趔趄,再咀嚼,方知其中的余味无穷。拿例子来说,商洛男人多内敛保守,行路中若遇见行为轻佻的女人,擦肩的一瞬间,男人会有一口似憋在喉咙许久的浓痰“扑哧”射向路边的蒿草,顺带一个“猴”字和出。
当然,陕南方言中也会称赞姿色出众的女人。不是俗媚语言堆砌的“美丽”或“漂亮”,一个“妖”字便足让人浮想翩翩,其中意韵,更是最妙!而眼下,将这一“妖”字用在陕南的山林上,最合适得很。
农历九月初,车沿商郧路旋过三九二十七弯,人便悠悠然跃入世外桃源。到北京香山去看红叶,曾是多少人不醒的念想。如今,在商南魏家台漫坡满岭的山上,你就能真真过足这把眼瘾,而且,再不愿梦醒。
我不是商南人,不存在煽惑。那天,我是引了双眼去看红叶的,原想给眼睛过个年,回来后好些时日竟然发现眼前世界混沌黯然满眼皆是燃了的红叶。
罢了,商南的红叶林太妖,是血与火的糅合,扎眼得很,又养眼得很。红叶林勾魂摄魄自有一番本领。
不信你看——立在高高的山梁上,人头上再续个日头。夕阳西下,天地人山一色,妖艳的红,风动山林之际,人便一激灵,眼睛随风脱窍,荡进波涛汹涌的红色浪潮中。日渐沉,山愈艳,那火红的林叶尽显了自然本色,待沉睡的红叶彻底苏醒,一个个商南俏女子也活脱脱蹦入眼帘,舞动的裙带,艳而不俗,飘逸的长发,妖而不魅,惹人恍惚。
循山而下,尾部沟渠的平坦处,矗零星农舍,炊烟青升,在火红的“花海”里豁出道道蓝丝,串起了天和地,连结着山和川,带着饭香,飘入口鼻,馋得人涎水直流,惹得游狗吠声不断。继而,农舍沟渠又复宁静,裹进茫茫的红叶中。
踅摸到一颗林木下,手衔一瓣红叶,细细咂磨开来。由根到叶,由股到稍,碧绿尽褪,赤红上染,全是热情的笑,又像挠过痒痒的脚心,全身都在酥麻中“格格”笑。一叶一世界,一木一生情。红叶不语,生命怒放,山林无言,精彩依旧。只可惜,我们多活在别人的眼里和嘴里,有多少精彩,是为自身而绽放?
如这红叶,妖艳地活着,即使凛冬将至,也会奋力纷繁。活过,先是热烈地感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