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完全没有讲稿腔啊!读“十五讲”,那种八股讲章式的一板一眼、高大堂皇完全没有。“十五讲”书稿的确来自授课实录,可经由整理、修正、翻写,已然完全个人化。“萧红常常给我们带来审美的惊讶,悄然的笔触竟拽动了僵死的村庄和小镇,招那些亡灵和太阳的影子来,在空旷的天地间起舞。文字自由无伪,章法随性而出,似乎没有规矩,而深处则有爱欲的流盼”——这段“萧红论”在我读来,简直就是宣叙调与咏叹调的交汇,爱怜满格,咏叹再三,剖陈探究,赞美无度,说它是“讲稿”没人会信——因为这种无视均衡、直抒胸臆的解读本身已是一种审美惊讶——惊讶张爱玲纠结一生的失败感,惊讶张天翼作品与鲁迅作品文学基因的高度相似,惊讶真正拯救曹禺文学成就的,既非极左定义的阶级斗争,亦非作者定义的阶层矛盾,而是其作品本身所洋溢出来的非意识形态表述……
住大学家属区小十年了,读完“十五讲”那个下午,天儿不错,窗外朗朗秋阳,开学季欢声笑语不时飘过,那一刻,我有个恍惚转瞬即逝,在此倒是不妨完整表述——那恍惚里,此前一众貌似熟悉的陌生人经由孙先生的新鲜阐释,竟变成我们或可重见、重读、再度惊喜连连的新作家,他们就像开学季民国班来的一拨新同学,曹禺来得最早,老舍还没进教室,就跟路边的一位大爷扯上闲天儿,谢无量温文尔雅,张天翼声若洪钟,柔石近视得厉害,沈从文步子轻得像只猫,钱锺书沉个脸,坐在靠窗最后那个位子上默默看书……张爱玲到得最晚,她心中的叨念高冷空大:除了成名,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一急?(黄集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