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您在鲁迅研究领域不俗的成果,在全国都很有影响。您担任陕西鲁迅研究会的会长也有十余年。请告诉我们,您怎么从文艺创作转变为鲁迅研究?
高信:开始是谈不到什么研究,没有这样的雄心,有的只是敬仰、崇拜。刚上初中那年是1956年,又是鲁迅逝世二十周年,北京召开隆重的纪念大会,九十月间,报刊上纪念文章很多,初中的《文学》课本又有鲁迅的小说散文,有沙更世的《鲁迅像》,我们的班主任万庆良是语文老师,房子墙上贴着一幅中国青年杂志封面画黎冰鸿的《鲁迅与青年》,印象至深,迄今不忘。唐弢的《鲁迅先生的故事》,冯雪峰的《鲁迅少年时代的朋友》都很适合我看。。到1961年,已是高中二年级学生了,又遇到鲁迅诞辰七十周年,报刊依然是大纪念。这时年龄大了一些,接触的有关文章更多,王士菁的《鲁迅传》就是这时购读的,也有意识从旧报刊上剪辑此类文章,现在我保存有几十大本剪报集,最早的就是这一本,封面上写的时间是1961年10月15日。也开始写那本《鲁迅先生的小故事》,这也算不上真正的研究。虽然由此时到1965年,也发表了十多篇有关鲁迅的文章。
如果说开始研究,似乎可以从1970年为起点。那时我在柞水县银行,很闲散无聊,也很苦闷仿徨,对前途更感到茫然失望,于是利用别人忙着整人、"革命"的时间,把二十卷《鲁迅全集》《鲁迅译文集》一字不落地读了两遍,有的看不懂,看不懂硬看,更多的是反复看,懂了。鲁迅对人性之恶的解剖如此深刻,可谓剔肤见骨,痛快淋漓!我是从当时的社会现实来观照鲁迅及其作品的,我不能不为之震撼,不能不敬服他。
虽然在当时,毛泽东说鲁迅的五个"伟大",人人都会背诵,但真正了解鲁迅生平和作品的人恐怕不多,背背语录而已。
当时的报纸已经没有文艺版了,全是"文革"社论、通告和假大空的报道,即使有文艺版,即使写了有关鲁迅当然文章也发表不出来。这个银行的领导从来是不愿意他的手下写文章的,他笃信那个年头时髦的理论:知识越多越反动。我知识虽然不多,但也"反动","反动"是不论知识多少的。只有他们无知识才"革命"。这一年,写了一些鲁迅论妇女问题的论文草稿,又开始整理考释鲁迅的笔名,当时根本没有想到发表。鲁迅笔名研究的完成是在七年之后,先在《山东师院学报》纪念鲁迅专号上发表了一部分,很得好评,1977年全部写出,并印出,1980年公开出版。新华社曾有过报道,1981年4月27日的《陕西日报》上,记者沈庆云在《商洛地区文艺创作繁荣》的报道中也写道"商洛地区文化馆的高信同志,前几年在逆境下,坚持收集研究资料,终于写成了《鲁迅笔名探索》一书,去年由陕西人民出版社出版,为鲁迅研究做出了贡献";"贡献"谈不到,算是成绩罢;而鲁迅论与妇女问题的草稿,至今还搁着。
记者:在当时,商洛经济落后,通讯不畅,信息闭塞,资料缺乏,您从事鲁迅研究是如何克服这些困难的?
高信:在商洛山区搞鲁迅研究,的确是困难重重。一是没有同道,"文革"中极少有人钻研学问。虽然"文革"中鲁迅研究也算是热门,曾有"鲁迅走在《金光大道》上"一语,是说当时能读的书只有鲁迅的和浩然的《金光大道》。"文革"后期,商洛有了专门写"农业学大寨"剧本的,也有写小说故事诗歌的作者,惟独没有搞鲁迅、搞现代文学的人。传统的看法:搞研究,似乎是大都市,是大学院校的事,商洛,属于基层,基层搞研究的人,属于另类;二是没有专业基础,我只是高中毕业的文化,按八十年代的规定,连知识分子也算不上的;三是资料缺乏;四是无人支持而有人防范,只能顶着压力,作地下研究,一切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