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心事,终于要成为掌心无法控制的沙,缓缓流失,永不再来;就好像当年最心爱的歌,多年以后再听,竟完全不是当初的面貌。
那是曾伴我成长岁月的歌:“有人说高山上的湖水,是躺在地球表面上的一颗眼泪,那么说,我枕畔的眼泪,就是挂在你心尖的一面湖水……”悲凉的男高音无限激情,有如喷泉的银色水练,向天空无尽地喷射,终于到了不可触及的高度,是狂烈的呐喊:“那么说……”刹那间石破天惊,云垂海立,将男人的力量展示到极限;却终究是痛楚的、落寞的、受伤的。分明是初初长成的男人,仍然把爱情放在生命中的高山之巅,甘心用一生来看守;然而曾经爱海的惊涛骇浪今日已经化成一面安静的湖水,所以反反复复,将简单的歌词唱了一遍又一遍,仿佛不能自信是这样的结局,尾音是那样绝望的高亢。可是到底还是静下来了,他不得不面对自己的挫败,以及,枕畔那永远不肯安静下来的泪痕。
初听的时候,我记得,是一个深而寂静的夜,小收音机有很大的杂音。那时的我,方是不谙人事的少年,不曾爱过,也不曾心伤,却在那一刻因为触摸到男人裸露的灵魂而深深震憾,在微风的夜里有流泪的冲动。
一直记得那悲怆的男声,却在前不久大吃一惊地发现:这首歌居然是齐豫唱的。齐豫固然有天使一样的声音,这首歌我却怎么听都不对,因歌里所诉说的根本就不是女人的荏弱和忧怨,而我也完全不能想像,歌中的“你”会是男人,将泪痕留在女人的枕畔。
后来才知道:原来有些歌天然便是属于男人的,就好像有些歌生来便是女人的。
比如赵永华的《最浪漫的事》,无忧无虑地唱道:“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
起慢慢变老,有一天我们老得走不了,你还把我当作手心里的宝。”她的声音如此活泼俏丽,我却觉得整颗心都轻轻地抖颤起来。应该是好风如水的午后,深碧如茵的地毯上的少年爱人,情意缠绵里互许将来,男孩说着高天大海,长空里展翅掠过的鹰,一生一世关于飞翔的渴望;而女孩,却只是轻轻地说:“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用最明快的声音唱出每一个女人生命中最不能割舍的梦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朝夕相处直至天荒地老,而爱情却永远不会老。而这样小小的愿望,却是一定要依靠某一个男人才能实现,因为毕竟,探戈是要两个人跳的。
如此软语温存,却是这样地让人心疼到极点的女人的歌啊。
男人女人的世界隔得有多远,男人女人的歌就隔得有多远。同样是爱,男人的歌中是霸气的索求:“爱我就给我。”而女人的歌中却是怯怯的惊问:“我是不是你最爱的人?”同样是别离,男人的歌里是若无其事:“我和你吻别,在无人的街,让风痴笑我不能拒绝。”女人的歌里却是离情万种,丝丝如藕:“你要为自己好好活,就算是为我好好活,别让关心你的朋友有机会骂我害你借酒浇愁。”同样是不爱,男人唱出许多的理由:“是不敢不想不应该,再谢谢你的爱。”而女人却满心的难过和惆怅:“疼不了爱我的人……”同样是失去,男人只挥挥衣袖:“走吧,失恋就是这样,你想怎样?”女人的眼泪却要伴她长长久久:“你到底是想给我大片的天空,或者你只想远远地离开我?”
如此这般,针锋相对却又难舍难分,仿佛现实生活中男人女人的种种牵连。而男女对唱,便好像是生死相依,好好坏坏跟定了你。
最情深的男女对唱,恐怕要属《选择》了吧。从“风起的日子,笑看落花”开始,风花雪月便一一在歌里铺陈,共同织造一个空中楼阁,一个小世界,不管身外的大世界有着怎样的步伐,而他们之间永远是:“希望你能陪我到地久到天长……我一定会陪你到海枯到石烂。”在自己的世界里,超离时间与万物,他们就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