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世时,每年都要喂一头猪;父亲不在了,娘却想养一条狗。我说娘你不要养这东西,娘说好看门。于是,娘逮来了一条小狗,可一看,却不是城里人养的长不大的哈巴狗,而是一条典型的山里的狗。干脆叫它山虎吧,娘说,喂得好了,给咱看个门,出来进去的,它就是咱的保镖了!顺者为孝,我还是听娘的。每次回家,我都见娘把狗心疼地抱在怀里,反复给其扑梳绒毛,为其洗脸,端水喂饭,白生生的麦面馍舍不得自己吃,而让山虎吃。我看娘喜欢山虎,有时竟超过了喜欢我的儿子,我多少有些嫉妒。
不知不觉,山虎一天天长大。娘上坡下地,它都要跟得紧紧的。娘走在路上,若有叔辈长上和娘搭话,它就上前蹴在人家腿跟,“汪汪……汪汪……”地叫,不停地摆甩着小尾巴。
有一天,娘从地里回来,院子里来了一个讨米乞丐,衣着褴褛得有些怕人,头发脏乱得不像人样。山虎一见就扑了过去,把乞丐狠狠地咬了一口,“汪汪”个不停,乞丐吓得连爬带滚离开了院子。娘一脸沮丧,狠狠地朝山虎唾了一口:“再咬可怜人就把你打死,不要你了!”只见山虎蹲在门外墙角,独自吊着三角眼,落泪似地哼叽……娘转身回到灶房,把盘子里剩的排骨扔给它,它一骨碌爬起来,叨上骨头撒腿就跑到院子外去了。
是年10月,娘的身体一直欠佳,心脏病又犯了,接连几天不得起床。山虎却不像往日里那般殷勤了,不但不汪汪地跟娘搭话,而且懒得出门,竟恹恹地卧在室内。娘不出门,它也不出门。有一天大清早,娘大喊着让山虎把洗脸毛巾打湿给送过来,只听山虎一阵“汪汪”、“汪汪”,娘是彻底指挥不动了。“把你养大了,你得能的上天啊?把你狗日的饿死去……”山虎又是一阵“汪汪”地乱叫。娘连续在床上睡了三天,还是靠邻居送来热饭,不然娘可不得了。等到第四天,娘终于起床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径直去看山虎,先是用手抚摸它的头,然后邀它起来,说是到外面遛遛。娘的怜悯和同情山虎并不理解,说时迟那时快,山虎哗啦一下张开大口露出长牙吞向娘的右腿……
等到邻居张大妈知道娘被狗咬了之后,差不多已半个多小时过去了。等我知道后,已更晚。我急急火火地跑出办公大楼,在防疫站买了狂犬疫苗,坐上出租闪电般地直奔200公里外的乡下老家……
半年后,娘才慢慢恢复了健康,但不能下地干重活,至今娘的右小腿还残留着一个显赫的疤印。我气愤之余,只想一棍把山虎打死,但娘心软,说毕竟是一条命,饶了它吧!
又过了一段时间,乡里来了一个收狗的,我说服娘一定把这条狗卖掉,娘不肯,我几番做工作,她才同意。可是,没有山虎的日子,娘明显地不习惯了,一天到晚念叨着她的山虎,总担心别人将它杀了吃肉。我只好骗她说,我在城里看见山虎了,好着哩好着哩。
我甚至幻想着,如果山虎真的活着,能够找到回家的路,你就回来吧,我们还像过去一样喜欢你。(商洛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