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叫土地岭。尖溜溜一根A字形山尖,直彪彪戳向蓝天,尖顶修一信息基站,孤零零,亮晶晶,酷似一枚银针,扎着飘逸的云朵、星空。偶尔见夕阳挂在山尖尖上,像小孩儿吹圆的一个泡泡,鼓铮铮,红润润,系在山尖上隐隐飘动,橘红的光晕,抹得山头异常曼妙。
岭间有一个凹,窄窄低低,水泥路从岭那边曲曲折折爬上来,穿过凹蜿蜒下岭去了。有一条细细弯弯的小路,从南边一条浅沟拐来拐去,拐到凹口翻过岭头,又从缓坡草丛中蛇行到岭底,被水泥路抱在怀里,过桥,拐弯,绕过山嘴钻进随势就弯的街道里。
路是山间流动的一条条血脉,连着岭里岭外,人家院落。岭是自然树立的界碑,隔着山乡,挡着河水。岭北是法官镇,岭南是漫川镇。我家住漫川,而教书却在法官,小日子在岭这边,长日子在岭那边,山里山外都是家,是操心的两头。我是一个梭子,周日从家去学校,周五从学校回到家,一年到头,来回穿梭,一段日月,一路风景都是老朋友了。
学校在青龙山麓,藏在法官街背面,巴掌大小,外宽里窄。小巧玲珑的院子里,横三竖二立着五幢楼房,绿树成荫,鸟语花香,书香画意,很像大户人家院落。生活中,学校如家一样温暖,53名教职工,亲如兄弟姐妹、父子母女。我调到学校6年了,没看见谁和谁红过脸,吵过嘴,歪过鼻子,也没人为了鸡毛蒜皮的利益争抢过。反而,谁家有个大凡小事,大家都会一个不落的去凑份子,赶热闹。喜事,涌去恭贺;丧事,轮流分批前去吊唁,给亡者磕三个头,敬一炷香。有教师病了,都要亲自去看望问安。最浪漫的一幕是,周日教师例会,每个人的前面摆放着一堆花花绿绿的糖果,抽烟的教师还有两支洁白的香烟,然后,校长来个开场白:某某同志某日新婚志喜,我代表全体同志表示诚挚的祝贺!结婚那天,学校领导带着没课没事的教师和全体同志的贺礼去新郎或新娘家里恭贺。我们那地方迷信“三十六”是人生的一个坎儿,“人人有个三十六,喜的喜来忧的忧”,谁到了三十五,大家要组织起来给他提前过“三十六”生日,冲一冲晦气,添一添好运。那一天,学校派人到他家里,燃鞭炮,放烟花,帮他招呼客人,吃饭时要给他脸上抹红,抹得红花灿烂,喜气盈盈。还要给他爱人、姨姐姨妹、哥嫂弟媳、兄弟姐妹、父母双亲抹大红脸,你躲我撵,围追堵截,哄成一团,笑闹一堆,满面红光,满院笑声,满屋祥和,让过生日的教师满怀欢喜去迎接今后的日子。
春天,青龙山上的桐子花惹人眼的开了,漫山遍野,欢天喜地。我沿着学校后边的一条小路爬山,躺在草丛中偷看花那粉嘟嘟的芳容,想她为谁笑得娇羞娟丽、甜蜜幸福?一棵树,一个人,一生中不知能开几朵鲜艳芬芳的花朵?又有几人伫立仰慕赏识?金秋,土地岭上的野菊花悄悄咪咪的开了,繁密妖冶,情态万种,“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一派“此花开尽更无花”的澎湃气势。看一次野菊,一个颓废的人也悟透了笑迎秋霜的生命含义,找到了生活方向和勇气。
回到房间,洗把脸,沏杯茶,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或随手拿起一本闲书翻看,要么,坐在电脑旁敲打文字,写出自己的感怀贴到QQ空间里,山里的寂寞和枯燥,开满恬静的小花。
我喜欢徒步上学,闲步回家,看沿途旖旎风景。坐在岭头望岭南的前店子,总让人奇思妙想。用语文老师的眼光看,它像中国的“中”字,沿山环绕的公路被田园中心的一条笔直水泥路用力一竖,一个“中”字活灵活现映入眼帘。美术老师说,那是一幅画,立意都在心里。生物老师强调,那是一个天然盆景,日子在花盆里绚绚烂烂的开。诗人挤过来抒情,矮山是栅栏,瘦岭是隐者,万物是时间喂养的小生灵。回头再俯视岭北的法官村庄,奇山扭动,梯田层层,村庄静谧,如诗如画。虽然我所在的学校被山挡住,但,它的幽静、灵巧、温馨,闭上眼都能播映几集专题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