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是每个中国人心中解不开的情结。
从陕西到江苏再到河北,25岁的我有幸领略了南北过年的不同气氛。在南京念书的四年里,南北差异成了我茶余饭后的谈资,而令我最不可思议的是,南方的年已经被人们默认为一个普通的放松假日了。贴春联的越来越少,祭祖的也不多,大家都一个电话,高档饭店的年夜饭大餐已早早地预订好,满桌佳肴却不再那么美味。照样添置新衣,但无论多漂亮的衣服,能带来的喜悦是那么有限。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这是中国人最难舍弃的寻根情结。2010年因为工作原因,在阖家团圆的大年三十,我不得不流落石家庄街头,城里漫天绽放的礼花把黑夜照亮,我一个人下班走在空荡荡的街上,那种孤独感是我有生以来从未体会过的,那一瞬间让我毅然决定搭大年初一的早班飞机回家,发誓从此以后无论怎样春节我都要回商洛我的老家。
我的家乡地处秦岭南麓,按秦岭淮河一线的南北划分法这里算是南方了,但是地地道道的陕西生活习惯已经深入我的骨髓。像大多数人一样,印象中关于年的记忆一定是一家人聚在一块洗菜、烧饭、包饺子,一碗红烧肉足能让一家人热闹一整天。
过了腊月二十三,就算进入春节倒计时了,每天都有为年而忙的内容:做卫生,买年货,贴年画,准备新衣服。在年味儿尚未褪尽的家乡,年前除了购置大批年货,还有就是大扫除了。这么多年来,爸爸总是亲自爬在阳台玻璃窗上一丝不苟地打扫卫生,还要我不时给帮忙。 我说:“爸爸,请保洁公司人来,卫生一天就搞定,何苦自己亲自动手?”
“如今这年是越过越冷清,越过越简单了,只剩了这大扫除,还算得上是过年。这点小事若请人代劳,过年就没啥意义了。”爸爸满不在乎地说道。
“吃好东西。”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天天不都是在过年?”
我无言以对。的确,现在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哪还有什么东西是只有过年才有机会吃到的?而年年过年年年盼,年味儿就在于跟平时不一样,一次彻底的打扫,一年心情的梳理,哪怕是形式也好,别让我们的年没了味儿!由此我体会到了爸爸的良苦用心。
我印象最深的是腊月二十七帮着爷爷写对联。古朴的黑色旧炕桌,侧面雕着精致的花纹,隐隐约约透露出曾经殷实的家世。我在那张小炕桌旁边给爷爷拉红纸,仔细观察爷爷的一举一动。爷爷长满老茧的手拿起大抓笔,颤颤巍巍地蘸饱了墨,当笔尖触到红纸的一刹那,爷爷的手仿佛一下子变得果断无比,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不一会功夫一副对联就写好了。我把写好的对联放在地上晾干,一边欣赏一边吟诗:“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爷爷高兴地直捋胡须夸奖我聪明。
家乡的年味儿浓得像化不开的棉花糖,而最有特色的保留项目怕要属“上油锅”了。母亲在巴掌大的酥油芝麻面片中间划出几个缝儿,把面皮儿一边从缝里掏过去就成了立体的造型,在滚烫的油锅里一炸就变成了酥脆可口的“炸麻页儿”。一起下锅炸的还有柿饼、肉丸子和油糕等。当热腾腾的油糕和各种食品呈上来时,全家人围在一起尽情品尝。没有一种山珍海味能比得上蒸热的红薯油糕上撒满酒香的醪糟,这道正宗的“雪压火焰山”在家庭聚餐时,一上桌必然要被“放抢一空”。
除夕这天的重头戏,就是晚八点全家掐着时间盼着春节联欢晚会的开始,当五个小时过去了,人们又要絮絮叨叨地数落一番,这似乎也成了惯例,总要对这样安排的喜庆提出点意见。多年以来,我们家乡人更注重的是全家在一起看春晚的氛围。对于年夜饭,饺子自然是雷打不动的必备食品。全家人围在一起包饺子图个热闹,大人小孩围在电视机前,看着电视里的热闹,手上却揉面擀皮儿剁馅儿有条不紊。包饺子,以谐音取“更岁交子”的意思。有的在饺子中放糖,祈求来年生活更甜美;有的则在饺子中包钱币,谁吃到了谁就会在新的一年里发财。到了那天,最挑食的小孩都不需要人追着哄着喂饭,直到自己的小牙齿被硬币硌到才肯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