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吃过晚饭,一家人一起看电视,这个时候电视里忽然传来“叫姥姥你别烦,过了腊八就是年”。一声清纯香甜的童音,把我的思绪带回了那遥远的过去……
“五豆,腊八,二十三,过年剩下七八天。”这是儿时期盼快些过年,整天跟在母亲后面拽着袄巾不停追问啥时候过年时,母亲打发我的一句话。儿时的年咋那么的慢啊,从火样的杏花在枝头摇曳到杏儿黄了,从金黄的麦穗走到白马牙包谷磨成面,从中秋的圆月走到雪花飘飘的冬季,时间老人的步履太慢太慢。说实话慢的比拉磨的老驴还艰难。等啊等啊终于等到了冬天来了,有一天在上学的路上听六年级的学生说,现在到过年剩下九十天了,我的心豁然一亮,要过年了。上二年级的我就在自己的算术本子上从一写到九十,过一天就用铅笔画划一天。可是这九十天真的度日如年,更慢更慢。好不容易熬到了腊月,吃了母亲锅里煮的黄豆、绿豆、黑豆的五豆饭,似乎闻到了暖暖的腊八粥的香甜,似乎闻到了团年饭红萝卜粉条炒肉的芳香,似乎闻到了正月初一早上吃饺子的馥香,那种感觉真的胜过了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圣诞夜的无限憧憬。在苦苦的期盼中年来了,终于来了。
在我的家乡还流传着这样一句俗语:“过了腊八,胡球挖抓。”它的意思是过了腊八,距过年的日子就不远了,因为在那个靠挣工分吃饭的时代,生产队里天天都要劳动挣工分,平时家务活是没有空闲时间做的。像淘麦子、烫白包谷磨面蒸馍、晒稻子碾米、屋里屋外打扫卫生、给孩子做新衣新鞋这些活都要忙里偷闲晚上干,挖白土漫墙、到几十里山路外的吴山背柴火都要等到腊月二十七、八生产队歇工了,才能去干的。所以每年刚一交上冬月,每天晚上母亲就要坐在如豆的昏暗煤油灯下加班加点给我们赶做新鞋,一双本来皴裂的手,被纳鞋底的细麻绳子勒的成了婴儿张开的小嘴,只好用陈年猪油润一润。记得在我七八岁的时候,有一年冬季我们大队“农业学大寨”,在我家房后的牛头岭上修梯田,生产队的劳动任务十分的重,一个冬季生产队不许任何劳力请假干私活,家里做饭烧的柴火一撮也没有了,母亲把往日劈柴用的埻子都给破的烧了。眼看过年了,一家人别说过年吃啥喝啥,就连做饭的柴火都成了问题,眼看到了年关了,生产队里连一点放假的意思都没有。在这万般无奈的情况下,父亲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掮着扁担独自一个人去了三十里地外的吴山拾柴火,他淌丹江,进南沟,上盘道过独独树,经寨子怀好汉坡,翻尖尖山,当他到了吴山天还没有大亮,等他拾好柴火返回时太阳才从东方的山垭露出半个笑脸。当我在南沟大石噇上接到父亲时,只见他没有用扁担挑柴火,而是把两捆柴火捆在一起掮着走,原来他的柴火担子太重了,扁担坏了。那天下午父亲还出了一晌工,队长以父亲私自进山拾柴火当众宣布扣除两个劳动工日,还要写检讨张贴在全大队一千劳力上工地必经的路口。
我家人多劳少,那年腊月二十三刚过,生产队长宣布:因今年要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劳力统一去苗沟水库劳动不放假,因此队上不再组织劳力挖莲菜了,谁家要吃莲菜去莲菜池自个挖。当时大哥在外面不能回家,父亲又去了苗沟水库,十一二岁的我自然成了家里唯一的男子汉了。这是冬季里十分难得的一个好天气,风和日暖。母亲一听说我要去挖莲菜,就早早的把早饭做好,我匆匆吃过早饭拿着挖莲菜的工具,在冰冷的泥水中“坑吃吭吃”的挖到太阳落山时,才挖了五寸长三四节莲菜。手被锨把磨了一个大水泡,烂了。那钻心的空疼还好忍受,谁知中了水毒,手背肿胀成了棉花包,疼的每天晚上直哭泣,那个年也没有过成。
说实话现在的生活好了,年味还没有回味尽兴,新的一年又要来了。老人说的“年好过,月难过”这句话如今也不灵验了。(商洛日报 刘春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