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前一般较大的村庄都有一台官碾子。所谓的官碾子,并不是官方给的,而是全村人筹钱请石匠打造的,所以叫官碾子。听爷爷说,村里那台碾子,是他爷爷那代人筹钱置下的。那台碾子的石碌碡和木拨架,与其他碾子都没有多大区别,唯独那盘直径两米多、高一米多、重约万斤的宽整碾盘,不知当年是如何从很远的山坡上抬进村的。村里十多盒磨子都是各家私有的,听奶奶说,我家那盒磨子是爷爷于清朝时花了18块现洋,从30多里以外的磨子山上买的,那直径五尺多、厚一尺多的石磨盘是请人从五里外的山上用青石打造的,而那支撑磨盘的四块方石却是天然长成的。那时置一盒磨子,相当于半个家当,人们把买磨子叫请磨子。磨子往回请的那天,全村壮劳力都来帮忙,半夜出发,赶天明到了磨子山上,二十多人分两组,一组抬一扇磨子,每扇磨子上都披着红布。太阳下山前磨子进了村,邻居们都来祝贺,响了不少炮,当天还待了十多席客。每到过年时,家家都要给碾子、磨子贴喜条上香,正月十五还要给碾子、磨子点灯,期盼着碾子、磨子给人们带来更多的福气。
小时候放学回到家里,大人叫寻柴、抬水、跑小脚子都不怕,最怕的是叫帮大人推碾磨。推碾磨时,大人是将一根木棍挺在肚子上全力向前推,小娃只得用两手抱着比自己胳膊还粗的木棍,放在胸前或脖子上,使劲地往前推。无论是大人小孩,即使在严寒的冬天,几十圈下来就全身冒汗,头晕眼花。为了生计,大人们忍耐着坚持着,不懂事的孩子实在受不了时,就借口拉屎撒尿去躲一会,每当这时大人就会骂:“懒牛懒马屎尿多。”一般情况下,一大晌子只能碾三四升米,一天到黑最多只能磨一斗多麦子。那时男人们平时都在地里忙碌,农闲时还得担挑子出门挣零花钱,推碾磨主要靠的是家庭主妇,一般碾磨都得两三个大人才能推动。我家上碾磨时,常常是母亲、大妈和三娘联合起来推,三家子加起来二十多口人,嫂嫂三人一年多半时间都得在碾道磨道里吃力地转圈圈,这对于小脚老人来说,实在是一种很难忍受的苦役。
后来家里用多年的积蓄买了一头牛,农忙时与邻家的牛合渠犁地,农闲时就用牛曳碾磨。虽然人不出大力了,但是上磨子时吆牛、搭磨子、箩面,一个人还是忙不过来,大人还时常叫孩子们帮忙。
套牛曳碾磨时,少不了磨杠、绳索、格斗、仰子绳、按眼、挺棍子等6样东西,用这几件东西把牛牢牢固定在磨道里,后退不得,任凭牛左右怎么动,都逃不出磨道,只能任人在后边用鞭子抽打,绕着磨道不断地向前走。随着上磨盘不断转动,被磨碎的粮食从磨口源源不断地落在磨盘上,飘出一阵阵香气,牛闻着这种香气,也来精神了。由于它双眼被按眼罩着,不知道香气来自何方,便不停地向前追赶。时间一长,牛即使知道那香气来至磨盘上,想伸嘴去吃,但是那根一头拴在磨盘上、另一头栓在牛鼻孔里的无情的挺棍子,使它的嘴怎么也够不到磨盘上去,如果稍一挣扎,鼻子就会被挺棍子戳疼,加之架在脖子上的格斗磨得脖子越来越疼,牛似乎也发脾气了,它不断地仰头,企图把格斗掀掉,但是每动一下,栓在喉部的那根仰子绳勒得它出不出气来,加之人又在后边不断地用鞭子吆喝,牛不得不乖乖地拉着碾磨吃力地向前走。
碾子、磨子不知伴随人类生存了多少年代。解放后随着粮食加工机械化的逐步实现,推碾磨的人解放了,拉碾磨的牛也解放了,当年的碾子磨子也成了古董。如今不少老年人还经常思念用石碾石磨加工的米面做出的那些香喷喷的饭和馍,因为那是不加任何添加剂的纯绿色食品。(商洛日报 作者:齐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