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病床上,注视着装满药液大小不一玻璃瓶塑料瓶由一根导管点滴到血液里,一滴、两滴、三滴直数到万滴也未能数出点儿睡意来。婴儿的啼哭患者的呻吟亲属的叹息医护人员的喝斥直冲耳鼓,奶腥味儿袜臭味儿药酸味儿充溢整个空间,逼仄的小屋令人窒息。
起风了,顺着窗口那点儿缝隙呼呼地往屋里钻,空气稍微清净了些。一股寒气袭来,侧身张望,那一片斜阳散乱在窗棂上,没有一点儿春的温柔,黄沙浇灭热情,抛洒一地凄凉。渐渐地,我又感觉到伤口的痛疼,不住声儿地哎哟、哎哟……
无意间的一瞥,我即刻止住了斯文。邻床患者乳房上开凿着指头粗的一个洞,大夫正用棉球蘸擦体内毒液,只听到镊子吱吱声,患者却一脸坚毅,无丝毫痛楚状,这需要多大的忍性呀。更让我感叹的是,婆媳俩分食着餐馆买回的一碗面,为了让媳妇多吃些,婆婆那只碗里只有三五根面条半碗面汤,就着汤汁大口吞食风干的麻花,这也许是过年的炸货吧。就在刚才,我吃下了妻在砂锅里文火炖煮的鸽子汤,我抱怨汤烫了稠了咸了,望着这家人的艰苦,我还有啥理由在这里矫情呢。这又让我恨起了那些庸医来,去年年底医院的遭遇令人感伤,就是现在所做的这个阑尾炎手术,到医院先办了住院手续,一躺到病床医生跟进来,一点儿也不在意我的痛苦,先询问单位再问住所,接着是开三天药,从太阳升起直输到夜半三更,凌晨四点总算滴完了12瓶液体,这一天就在浸泡与痛苦中熬过。新的一天并没有给我带来新希望,承袭着昨日的痛苦,到下午就有些难以招架了,先是针头处不间断鼓包护士不间歇寻找血管重扎,紧接着换上留置针头,平躺着不许翻身儿,办法想尽仍无济于事。我只好请求护士拿来废药盒用胶布将五指固定,我才不在意旁人笑我是孩童呢。
就这样在病痛针疼中煎熬着,盼天明望天黑,手背至两臂再也无处下针了,我拒绝继续注射。半瓶半瓶报废的大约四五瓶吧,我少了痛楚护士落得清闲。眼花了腿软了,思绪却异常活跃。不过细想想,不怪护士扎针有失水准,也并非我踢跳好动影响了输液,是过量输液体内饱和无法容纳。昨日主治大夫说打针观察病情,今天问观察的怎么样了,大夫说要继续观察,我说B超CT心电图血常规尿液都做了化验检查,为啥还弄不清病情呢。大夫说那只是个参考,要边打针边观察,要不就做手术吧。我说你有几成的把握是阑尾炎呢,万一割开不是阑尾发炎引起的病怎么办。大夫说没把握确诊。我说,既然做的检查对诊断病情起不到辅助参考作用,何必做那么多项检查化验?他只冒了句——检查是按程序走的。
病人对医生尊重由来已久。前几年,家人有了疾病,只要见到大夫心里就踏实了,哪怕是赤脚医生都要抬屁股让凳子心怀敬畏。现在倒好,主治大夫在那里晃荡,作为病人我哪里还敢对他抱什么希望呢。此时此刻,对他我恨得牙齿痒痒,即刻要去找他论理,哦,不行,现在凌晨4点,到哪里找去。挨到清晨,我拨通了省某报记者电话,转念又觉得不妥,有了痛还是自己忍受吧。逃出病室,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我感到异常的轻松……
事后我才知晓,我是该到住院部五楼外一科医治而被三楼外二科截去,患者与医生之间沦落到唯有那点儿利益关系了。
回想起那次遭遇,心神总是不宁。一进到医院,便心存戒备,有了痛,没查清病情之前拒绝用止痛药。再不任凭医生摆弄,一天输十几瓶药液的蠢笨将从此觉醒。
望着圪蹴在病房角落里吸溜面条的那位脸上布满皱纹的婆婆,腿上架着三个月大孙子,颤颤悠悠。我在感叹,报废了的几多药液要买来多少碗面条呀。唉!(商洛日报 作者:朱金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