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洛日报讯(陈健全)春风虽起,寒意犹浓,可是窗外广场上却早已传来了陀螺“呜呜呜”的声音,让我不由得想起了童年时的陀螺。那个时候的农村,玩具少得可怜,陀螺无疑是男孩子们的最爱。那个时候,我们尚不知道它有这么一个拗口而有趣的名字,只是随着大人唤它作“猴”。
猴的制作过程简单而有趣。先要选好材料,那些猴都是用北山上的杂木做成的,寒冷的冬天,父亲们从北山上用架子车拉了柴火回来,还没等到车子停稳,一群早已按捺不住的毛孩子就用斧子砍断捆缚柴火的青藤,一根一根地翻看,若是发现有粗细合适又特别端正的,就会像矿工发现金子一样,一把抽了出来,急切切地缠着父兄长辈们给自己砍猴。砍猴是讲究技术的,在材料没有节疤的地方用锯子整齐地锯断——截面不能有丝毫的偏斜——然后,左手扶正预备做猴的那一段,右手挥了木匠用的偏斧,跟孩子们削铅笔似的,转着圈向斜下方轻砍。砍猴的技术就体现在下斧子上,刀口太长,砍出的猴身子就显得瘦削,像鲁迅笔下的豆腐西施一样,未免立足不稳;太短,则像头大嘴小的猫头鹰,不但样子不大方,而且头重脚轻,还没等转起来就要踉跄倒地了;最好是刀口适中,这样出来的猴,身子饱满,气度雍容,任凭你再怎么抽打,它也不会轻易倒掉。等到身子砍好,猴头削尖,在身子上端三四公分的地方锯断,削去树皮,一只猴大体上就做好了。村子里有条件的孩子,会用砂纸将猴身上下细细打磨几遍,然后在顶部的中央摁上一颗图钉或者是涂上一点桃红。这样的猴既显得洋气,旋转起来也格外好看。
接下来就是打猴了。你看,手里有了新猴的孩子挥舞着鞭子,雄纠纠气昴昴地走来了,他的步子故意跨得很大,肩膀一高一低交换地晃荡着,就像是身上藏着一件宝物。那鞭子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一根木棍,顶上绑着一段布绺绺或者是从废旧的架子车轮胎上精心剪下来的胶皮带,是打猴最得手的武器。冬日午后的乡村,安闲静谧,突然从村边的麦场上传来一阵“啪、啪、啪”的抽打的声音,打破了村庄的宁静。这时候,张家、李家、王家的孩子们就像是听到了号令一样,一时之间,不知道从哪个巷巷道道里蹦了出来,他们挥舞着手中的鞭子,大呼小叫地喊着:“走,打猴走!”一下子就点燃了整个村子的活力。
打猴最理想的地方就是村子里的麦场了。孩子们疯啊、叫啊,感觉天地是如此宽广。你看,在那平整如砥泛着白光的麦场上,大猴东突西撞,霸气十足;小猴左躲右闪,灵巧机敏。孩子们人手一鞭,对着自己的猴,或慢条斯理,轻抽细打,或状如莽汉,连鞭紧催。他们一个个脸上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全都怀着十二份的欢喜,紧盯着脚下那旋转腾跳的猴,好像自己鞭打的不是一只只木疙瘩,而是千军万马。再看那调皮的孩子王,他一会抽抽自己的猴,一会冷不丁抽抽别人的猴,嘴里随着鞭子的节奏朗声唱道:“猴娃猴娃你嫑能,媳妇叫你你装聋;猴娃猴娃你嫑犟,媳妇盘腿坐你炕。”哈哈,这朗朗上口而又简练古朴的童谣,传递着亘古不变的尊重女性的意愿,它与声声脆响的鞭鞑声相错落,赶走了村落里多少寂寥的岁月,又为我们带来了多少的欢乐啊……
几十年的岁月就像是一场梦。当我循着声音惊奇地看着广场中央那只锃光瓦亮,兀自在冰冷的地面上“呜呜”怪叫的陀螺时,打猴的大爷正一手挥舞着精致的鞭子,一手夸张地在空中比划着:“我这只陀螺六百多块钱呢,是不锈钢的,光是这把鞭子就要五十多。”围观的人们听到大爷的话,都把错愕写在了脸上,你一言我一语表达着自己的惊诧。也许是看到了大家的表情吧,打猴人特别兴奋,动作更加夸张,鞭声也更加清脆,那陀螺也就越转越快了。看着他的笑容,我心里在想,我们孩童时期独自一人挥鞭生风,目不转睛盯着地上的猴油然而心生喜悦的那种感觉,怕是无人能够领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