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各样的文学选本大抵如此:它汇集了众多选家的评判视野,以示其开放多元和公正公平;它包含已被读者广泛认可的重要作家的作品,这样才堪为典范;它是标新立异的,以求在众多选本中脱颖而出;它可能体现了写作的某种潮流,唯其如此才体现出前瞻性;它禀有某种特定的、纯正的趣味,并由此决定哪些作品得以入选其中,哪些又被摒除在外。
以此标准,日前由译林出版社引进出版,波黑作家、文学评论家亚历山大·黑蒙编选,翻译家李文俊领衔翻译的《最佳欧洲小说》自有其独特之处。在这套书里,无论是英国、德国这样的老牌文学强国,还是拉脱维亚、爱沙尼亚、立陶宛、波黑、克罗地亚、马其顿这样的文学小户都被囊括其中。异质性的多元存在打破了原本的刻板落套。四十位欧洲作家,四十篇力作,无孰轻孰重,平等独立。蜚声海外的名作家和名不见经传的新作家并肩站立,共同代表欧洲。它使得一种集体身份——欧洲成为可能。
外国文学研究专家陈众议认为,这套书基本上走的是一个中间路数。在1月8日中国社会科学院外文所举行的“《最佳欧洲小说》书系新书首发式暨研讨会”上,陈众议表示,选本所选的作家作品具有我们时代尤其缺乏的历史纵深感,它不以文学前沿自居,也不试图引领文学潮流,只是以传统的文学道义和文学规律作为基点,在此基础上,尽可能包容不同语种,不同国别的文学的传承。“我总感觉,我们的文学传统里,包含了人类几千年积淀下来的最基本的常识。可惜我们现在把一些看家本领都当作垃圾给丢弃了。从这个意义上,这个选本也在提示我们要注意由来已久的文学传统。”
在翻译家高兴的感觉里,选本给他最大的感触是对小语种的关注。“在某种意义上,我是不同意大国文学和小国文学的概念,但大语种和小语种的区分是客观存在的。”在高兴看来,我们通常依据一些大的奖项或其他地缘政治因素来决定要引进哪些外国文学作品,这实际上遵循的还是欧美大国的评判标准。“在这套书里,你能看到很多名不见经传的小国家的作家作品,也能读到我们还不太熟悉但已经颇具潜力的作家作品,这些作家在其中都是一种平等和独立的存在。这打破了我们对一般文学选本的惯常理解。”
当然,不能不注意到,眼下让小国或小语种文学更多进入我们的视野,客观上存在一些障碍。这一方面受了时代及政治的影响。正如在鲁迅那个年代,我们更注意小国文学。就像李文俊所说,那个时代的作家大多有救国情怀,他们看不惯英美等大国横行霸道的样子,从小国家的文学里却更能找到共鸣。而在当代中国人的眼里,则恰如评论家李敬泽所言,除了自己国家,关注的就是纽约、东京、巴黎诸如此类的地方。对于欧洲文学的关注,也是循着英法俄德等大国的途径。另一方面,还存在着语言上的障碍。事实上,有些小语种的文学作品,很难找到相应的中文译者。基于此,翻译家余中先认为,如果能找到小语种文学较好的法语或英语的翻译版本,不妨从中转译过来。
而这一特殊的文学选本之所以能够产生,正是基于该书前言作者、旅美爱尔兰作家科勒姆·麦卡恩所言欧洲大陆的包容性。在麦卡恩看来,“欧洲作家”这个词恰恰因为其与生俱来的难以把握而作用愈大。由于难以准确定义,它就容纳了当代身份认定的不确定性。而身份拒绝以地域来限定。“构成欧洲作家欧洲身份的因素之一,是它的文学的多样性和复杂性。他们的身份混杂在一起,不乏矛盾、很不完整,甚至前后对立。其结果是形成一个比较宽泛的概念。”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李敬泽表示,欧洲文学的丰富性,并不只是体现为地理分布的开阔,还在于当落实到文学作品中,还能让人感受到其丰富性。“在我的视野之内,还没有看到过这么全面汇集欧洲各个国家各个地区文学作品的一套书。这提醒我们要对自己的文化态度及对世界的看法,有一个深刻的反思。无论是对待中国文学走出去,或把世界文学引进来,我们都不要那么短视势利,只盯着几个大国家、大语种。我们要有能体现丰富性和差异性的健全的文学视野。”(新华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