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能对生活分类,将物质的归物质,精神的归精神,收藏精神,也未必不是一件乐事,而且是人生的一大乐事。人活着,最好在精神与物质之间寻求一个平衡点,这个平衡点就是阅读。阅读可以让精神提携物质,并给予物质以某种人性的光芒;阅读是一种精神收藏,它可以让你的精神永远丰瞻。
偷偷阅读在余烬中抢出来的破书
记忆中的阅读始于“文革时期”,如果那种纯粹的红色背诵也算是一种阅读的话。站在讲台前,面对全班同学,背诵“老三篇”或“毛主席语录”,背不出来的不能回家。记得一名圆脸女同学,满脸憋得通红,语速迟缓结巴,一会儿她的裤子湿了,在同学们的惊呼中,尿水流到她的布鞋上,她哭了。这是我上小学二、三年级时的阅读记忆。
后来随父亲下放到乡下,也就不上学了。每天躲在家里,偷偷展读在“破四旧”的余烬中抢出来的几本“破书”,印象深刻的是《林海雪原》,“万马军中一小丫”,以一种革命化的浪漫主义爱情暗示并启蒙了我;《暴风骤雨》中的赵光腚,则是彻底的唯物主义对“穷人”的圈定,一个连裤子都穿不上的穷人翻身了,受此鼓舞真有一种解放全人类的冲动,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是个被专政对象的子女,做梦做得很沉很窘。
每天恨不能睡在图书馆
真正有系统有训练的阅读,始于1979年上大学以后,属于饥渴式阅读,每天恨不能睡在图书馆,文史哲遍览;史学训练式的阅读,则是大量抄写卡片、做读书笔记,史料、警句、诗词,分类种种。其实还是阅读的初级阶段,一本书越读越厚,诸如《老子》五千言,从抄卡片到写读书笔记,几近五万言。
就这样一路读下来,《论语》、《孟子》、《庄子》、《韩非子》等先秦诸子、汉代诸子、宋代诸子以至明清诸子,卡片抄了一大纸箱。如下猛药,读了近二十年才成就了一本十几万字的《孔子的圣化与儒者革命》一书(近日再版书名更为《中国圣人文化论纲》)。
反复阅读,背书成瘾
工作和成家几乎同时,也最是囊中羞涩时,没钱买书的日子,就到书店读书。每逢周末,是一家三口人读书的盛况。一辆自行车,三人同行,一进书店,三人分奔。孩子爸直奔他的德国古典哲学架,便不管不顾了。儿子则安安静静地坐在地上,翻看他的动画书。安顿好儿子,我要去的却是生活类书架,必须背下来两样菜谱,以便回家讨好两个男子汉的胃,用他们俩人的话说,我还可以到学校图书馆看书。好吧,无心插柳柳成荫,如今我烧菜的工夫恐怕得益于彼时。
背菜谱的另一大收获,是背书的冲动一发不可收拾。当时正在阅读傅雷翻译的丹纳《艺术哲学》,优雅的文字和对艺术的洞见,打开我内心被蒙尘覆盖的一小块净土,因喜欢而开始背诵,接下来是黑格尔的《历史哲学》、汤因比的《历史研究》等,当然没能背完,这需要脑力、心力和时间,但那种反复阅读带来的享受,恐怕孔子读易,“韦编三绝”也不过如此吧。
而如今的阅读,就像今年的春天很冰冷。尽管各种纸质畅销书、网络阅读等大量信息,将每个人的阅读空间塞得爆棚,就像眼看着拿爱国主义赚钱的“不高兴”系列甚嚣尘上,你也高兴不起来。前面说书越读越厚是读书的初级阶段,相反越读越薄是否是阅读的高级境界哪?我想是的,尤其是在当下,为了真正的好书不至于死在见我们的路上,你不得不在一本书中的目录以及前言后记中,寻找自己的兴奋点,迅速做出是否值得阅读的判断,这便是将一厚本书读薄的动力。
书房,学者的围墙
坐在蝜蝂斋,发现在这里几乎不阅读,如果名副其实的话,应该称此地为“写房”,满满一墙的书,除工具书外,有一部分书是经常流动的,它们随着我们的研究或写作的问题而流转。书籍从其他房间被“摆渡”进来,书桌上实在局促不堪便上架。虽然“百度资料”很方便,也不用再抄卡片了,电子阅读越来越轻松,但是与原典核对的严谨是必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