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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文学史,重要的是“我的观点”

文学史,重要的是我的观点

2013-05-23 16:40:40

  他是古希腊的赞美者:“希腊这孩童最健康,他不是神童,很正常、很活泼,故荷马史诗是人类健康活泼时期的诗”;他爱屈原,认为《离骚》能和西方交响乐媲美;孔子的言行体系,“想塑造人,却把人扭曲得不是人”,木心几乎“通盘反对”;他指出,民国诸家并不真懂魏晋高士,全然不知“魏晋风度”可以是通向世界艺术的途径;而纪德关于“写作如何才能真诚”的问题,在木心看来,陶渊明就是最好的回答,而陶潜的伟大,是从不想到“怎样才能写得真诚”;他断然评价《浮士德》为失败之作,因为“诗是灵感,灵感是一刹那、一刹那的,二十四小时不断不断的灵感,哪有这回事”;他终生激赏尼采,说他是一个“竭力思想的艺术家”,但他想对尼采说:“跑出哲学来吧!”

  在全书层见叠出的纷披金句中,木心是他自己的典范:读进文学的深处,读出人的灵魂。聆听木心的讲述,多少早已熟知、早已被无数诠释所包围的伟大作家和著名作品,不但从正统的、规范的、不容异议的知识帷幕、历史帷幕中脱颖而出,更被木心以出人意料的方式,从层层笼罩文学史的权力帷幕、理论帷幕和意识形态帷幕中,解放出来,获得全新的揭示。

  然而更值得深思的问题是,这种针对正统史识的颠覆性讲述,这种对于文学的高贵灵魂的再发现、再诠释、再确认,是否出于木心个人的偏执的爱?我以为,文学,艺术,于木心而言,绝非一种职业,一门学问,而是他赖以生存的唯一食粮,是他凭籍文学对抗劫难,度越生命,“以不死殉道”的一种个人意志。

  这份文学的回忆,是木心与历代大师的关系史,更是他毕生凭借文学而得以成长、成熟的一场自我教育,一本有关艺术家如何自己喂养自己、自己磨练自己、自己拯救自己的箴言录———老子的“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使他在“文革”的汹汹恶浪中,执此一念,活下来;但丁的《新生》使他悟到:“每个人都经历过一段无望的爱情,爱在心里,死在心里”;他对“纯真的悲哀者”、阿拉伯诗人麦阿里的评价是:“人从悲哀中落落大方走出来,就是艺术家”;在他眼中,莎士比亚是“仅次于上帝的人,因此比上帝更可爱。”而这份“深度”示范是:“作品里放不下,但又让人看出还有许多东西,这就是艺术家的深度”;木心身陷囹圄时,默诵蒙田的教诲:“上帝,你要救我就救我,你要毁灭我就毁灭我,但我时时刻刻把持住我的舵。”;纪德“担当人性中最大的可能”,是他终生的精神原则。

  木心昏迷的前两个月,贝聿铭的弟子去到乌镇,与他商议如何设计他的美术馆。木心笑说:“贝先生一生的各个阶段,都是对的;我一生的各个阶段,全是错的”。即便不去细究这段话中的所谓“对错”,我们也可以说,撑住木心、成全木心那“全是错的”一生,正是伟大的世界文学史。因此,当木心终于能在域外公开地、免于畏惧地叙说文学;当这份历史榜单经由木心的讲述而有如诸神复活,木心本人也不啻九转丹成,不再压抑对文学的挚爱,不再忧惧世道的戕害,而能以自己期许的方式,成就自己。

  作为罕见的异数,木心的个例竟使外部的,笼罩性的,无所不在的匿名的意志,最终无敌于艺术的忠贞。

  然而我们也不能说,时至今日,“在自己身上克服这个时代”的木心,是否终于战胜了时代,抑或,与时代和解。他所悬想的境界,他所属意的成功,从来不是“这一个时代”。换言之,在木心的自我定义中,“时代”未必是一个心理的、世俗的选项,或者说,是一个始终有待背叛,有待超越的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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