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人的生命的关系,是文学艺术家的一种自然联想。目睹美丽而脆弱的百花,艺术家所感受到的是人与草木在生命的自然变化中必然经历的共同命运。
如果说西方文艺崇尚太阳,那么,中国艺术家则推崇月亮。中国古代文艺作品中写到太阳的,即使有也多是烈日、落日、残阳、夕阳。另外,“日”在古代诗文中常喻君王,也就限制了艺术家对太阳的大量描绘。由此,艺术家们就把目光转向了月亮。月亮阴晴圆缺的变化,极适宜表现特定的意境氛围。诚如学者夏志清先生所言:“月亮这个象征,功用繁多,差不多每种意义都可表示。”我国现代诗人徐志摩在其散文《印度洋上的秋思》中写道:“月光有一种神秘的引力。她能使海波咆哮,她能使悲绪生潮。月下的喟息可以结聚成山,月下的情泪可以培制百亩的畹兰,千茎的紫琳耿。”月色使人思绪翩翩,情感翻卷。“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宋代文学家苏轼的这句词,把人与月的关系——及变化的同一性作了率直的表达。正是看到了人与月关系的这种特点,艺术家们借月寓情,借月抒情,赋予月亮以生命,从中传达出人的情感状态,使月亮具有情感之美,艺术之美。在他们的笔下,出现的是众多的关于“月”的意象:圆月、冷月、凉月、寒月;霜月、明月、皎月、朗月、浩月、孤月、素月、淡月、片月;弯月、缺月、败月、残月、醉月、萧萧月、凄凄月……这些意象所呈现的,已经不是物象的本来面目,本来形态,他们融注着艺术家不同的主观感受。
艺术家的审美过程自始至终是情感的过程,审美的天地无一不是情感的天地。若对这种种月的意象加以大致的归类,我们会发现,当艺术家把自己的眼光投向夜空,当他们把自己的审美知觉转化成为意象,呈现在他们作品里的大多是望月时的怀远,望月时的思乡,由月影的变化所引起的离愁别绪……唐代诗人张九龄《望月怀远》诗中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一句,是由明月而生发出的对远方情人的思念之情,整首诗由月写起,情景交融,缠绵深婉。李白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也是由望月而生起浓浓的思乡之情。他的《长门怨》一诗的最后两句:“月光欲到长门殿,别作深宫一段愁。”写出了后宫怨女偶然产生的感觉。月本无情,它用清辉普照大地,但深宫佳人却觉得照入长门的月光别有一番愁味,深深的怨意已渗入这种特殊的视角了。杜甫的《月夜》诗共有八句,而句句从月色中照出,道出了诗人望月思家的惆怅之情。他的《月夜忆舍弟》诗中的“月是故乡明”更是怀乡名句。李商隐在七绝《代赠》诗的前两句写到:“楼上黄昏望欲休,玉梯横绝月如钩”。这里,黄昏与登楼都是表示想念人的意象,于黄昏时分登楼,可谓愁上加愁。玉梯虚设和月细如钩都呈现着孤独和缺憾的情境。
静与动的关系,是中国艺术中经常出现的审美情趣。动静结合,以静制动,是中国古典美学的一大传统。唐代诗人王维的名作《鸟鸣涧》云:“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诗人用花“落”、月“出”以及山鸟的“惊”、“鸣”,反衬“人闲”、“夜静”和“山空”。我国当代作家贾平凹亦善写月色。他在散文《月鉴》中这样写月色:“月亮正要出来,就在草坝的那边,一个偌大的半圆,那是半团均匀的嫩黄,嫩得似乎能掐出水来,洁净净的,没有一点儿晕辉;……我闭上眼睛,慢慢地闭上了,感受那月光爬上我的头发,爬过我的眉毛,月脚儿轻盈,使我气儿也不敢出的,身骨儿一时酥酥的痒……”这是一个美妙的令人陶醉的月夜,月色与人融为一体,呈现出大自然的无限美好。神秘本身就蕴含着美感。作为艺术美的“神秘”,具有不低于崇高、优美、庄严、冷峻……的品格。月色所给人的谲欢、绮丽、深冥、迷离,能够产生相当微妙的审美效果。比起太阳来,月亮更容易诱发人的神秘之感。日本著名歌人明惠上人创造的“以月为伴”、“与月相亲”的境界曾感动了无数读者,因而得到了“月亮诗人”的美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