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镇在浙江桐乡县,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小镇,默默无闻了几千年,遇到旅游大开发的浪潮,突然间蹿红,成了江南四大名镇之一,像红透了的花旦一样颇具吸引力,天南海北的游人趋之若鹜。我就像这股澎湃浪潮里的一朵小浪花,被高高地抛起重重地摔下,夹在人流的漩涡里不由了自己,脚腿几乎被别人驾驭了,被游人簇拥着位移。游人太多,是我对乌镇的第一印象。
我想象中的乌镇应该是恬淡静谧祥和的水乡,猫啊狗啊慵懒地躺在窄窄的巷道上晒太阳,江南那水灵灵的大姑娘就蹲在石墩上用皂角洗衣服,乌蓬船或者是小木橹从身边一晃而过,古意朴拙的小石拱桥连接了两边的小木楼。我想象中的乌镇是小桥流水人家的景致,是我去了昆山的周庄、吴江的同里、慈溪或者上海的朱家角后揣测的,是我从描述江南的小说里面读来的。我向往江南那古朴的陋巷里营造出来的小资情调和那让人恹恹思睡的气氛。
乌镇分东栅和西栅。西栅刚开发起来,是人为景点,娇揉造作不说也罢,东栅被一条河一分为二,街很窄很小,名字却大气,叫东大街和西大街。清一色古老的建筑,多为楼阁式双层砖木结构,挑檐斗拱,木排门板镂花窗格,蝴蝶小瓦,看起来隽永持重,颇有古朴典雅之风。临水的小木楼长满了藤叶,窗户上挂着内衣裤衩之类大俗的物什,蛮有生活味道。乌镇人崇尚道教,修真观里香火旺盛,而仅有的一座佛寺却大门紧闭,门上的铁锁已锈迹斑斑。道教在这儿很明显占了上风。
乌镇东栅那窄窄的巷道里走出了一个伟大的作家茅盾,正如沈从文对于湘西凤凰小镇,鲁迅对于浙江绍兴古镇的意义一样,具有名人故居的旅游文化效应。这里原先的土著书卷气浓厚,有许多“晴耕雨读”“耕读持家”的牌匾,这良好的风气不知是否传承下来?有文化没文化的游人都在这儿膜拜,满脸都是崇敬的表情。茅盾故居不远处有大作家小时读书的“立志书院”,有茅盾纪念馆,有以小说名字作为店名的“林家铺子”。我也不免俗,找了个空隙站在文学巨匠的塑像前和家门口摄影留念,沾沾大作家的灵气,妄想给我愚钝的脑袋开开光,让笔头子变得洒脱些。
小街上有许多历史遗存。小木楼的门面上遗留着“文革”时的革命标语,虽然被风雨侵蚀得褪了颜色,但字迹依然可辨。百床馆是床的博物馆,形形色色古色古香的床能鉴别出主人的尊卑,一件件睡眠工具竟雕刻得意想不到的奢华,就像现在能从达官显贵的坐驾上分辨出他们的身份和地位一样。我依然觉得,用物质体现自身的价值是最廉价的表现形式。百床馆不远还有民俗馆,摆设着当地人逢年过节祭祀仪式上各式各样的用品以及先人们遗留下来的器物。还有江南木雕陈列馆,余榴梁钱币馆和当地人古老的手工作坊:染坊、酒坊、箍桶坊、织布坊。乌镇的蓝印花布是江南民间工艺的一朵奇葩,香山堂则是一家老药铺子。小街上还保存着当年的“乌青水龙会”旧址。水龙会是现在消防队的前身,小街都是木质的阁楼,一家挨着一家,若失火,后果不堪设想。这些遗迹都保留得相当完整,可惜人多不能细察,游人充斥其间,摩肩接踵,显得异常亲密。那天天气晴朗,阳光泼得到处都是,像所有的热门景点里扰嚷不休见缝插针的游人。这儿虽然被游人带来了大把大把的银子,但哪里还能寻到片刻的宁静?哪里还能寻到一起宁静致远的朋友?我们大家统统都迷失在这个浮躁的世界里找不到了自己。
乌镇蜿蜒的青石板街道上,斑驳的墙壁上,古朴的石桥上,都记录着岁月的沧桑,那梦中的江南的小巷啊,即使戴望舒来了,也找不到丁香花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我的心里不由得充满了幽幽的哀愁和淡淡的忧伤。(商洛日报 作者:流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