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里习惯把端午节叫端阳节了。每年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母亲就会说,下一个节日就是端阳了,你们等端阳吧。于是,我们就期盼着端阳的到来。
在我们期盼端阳的日子里,母亲给我讲解了端阳的由来。我知道了端阳节又叫端午节,也称午日节、五月节、浴兰节、女儿节、天中节、诗人节、龙日等,起源于两千多年前的战国时期。那一年的那一天,诗人屈原听到秦军攻破楚国都城的消息后,悲愤交加,心如刀割,毅然写下绝笔作《怀沙》,然后抱石投入汨罗江,以身殉国。沿江百姓纷纷引舟竞渡前去打捞,沿水招魂,并将粽子投入江中,以免鱼虾蚕食他的身体。我也知道了伍子胥,知道端阳也是伍子胥的忌日,还知道孝女曹娥投江的故事。为了纪念他们,端阳节衍生了许多的习俗,诸如赛龙舟,挂钟馗像,悬挂菖蒲、艾草,佩香囊,女儿回娘家,比武,击球,荡秋千,给小孩涂雄黄,饮雄黄酒、吃咸蛋、粽子和时令鲜果等。我也明白,我们小孩子之所以期盼端阳节,无非就是盼望端阳的粽子,盼望端阳的雄黄酒。
我们这里的端阳没有龙舟赛,因为我们这里没有大江大河;我们这里好像也不挂钟馗像,我们这里很少有邪气。我们这里是挂菖蒲和艾蒿,端阳节的清晨,父亲一早就会出门,割一小捆菖蒲和艾蒿悬挂在自家的门上,据说这与唐朝的黄巢有关。我不管黄巢,可我知道端阳节艾蒿上的晨露可以治眼疾,每逢端阳的早晨我也会爬山采集艾蒿上的晨露清洗我的眼睛。我们这里还有拜露水干爷(爸)的习俗:谁家小孩如若体弱多病,端阳节的清早,家长会领着孩子到路边等待,遇上谁,就让孩子拜他为干爷(爸)。遇不上人了,遇上狗呀牛呀也可以,实在没有,也可以拜巨石、老树也行,总之是在晨露干涸之前,让他们带走孩子的灾星,让孩子健康成长。当然,我们这里也习惯挂香囊,每年端阳的前夕,母亲就会找出朱砂、雄黄以及中药香料,用多色的丝布、五色的花线,做出各种不同形状的香囊送给我以及邻家的孩子,满院子是清香四溢、笑声朗朗。
当然,最香最美的还是端午节的咸鸡蛋和糯香甜蜜的粽子了。我小的时候家里很穷,很少有吃鸡蛋的日子,除了过生日,就是端阳节。父母总是很忙,小孩子的生日常常会在忙碌中忘记,好在端阳母亲会煮上咸鸡蛋让我们打打牙祭。母亲的手艺好,母亲做的咸鸡蛋总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滋味,让人开心,又让人铭记。记得母亲做的咸鸡蛋不仅可以煮熟了吃,也可以生吃。父亲喜欢吃锅盔,逢着做锅盔了,母亲就会打开一个咸鸡蛋放在碟子里,掰一块儿锅盔蘸一些蛋汁,那份香,那种奇,那个美,至今都难以忘怀。母亲做的粽子手艺很好,饥馑的年代她会用普通的大米做出类似糯米的味儿,再伴以核桃仁、银杏、红枣等作料,味道真是美极了。挨到日子好了起来,母亲做的粽子更精致了,主料、配料挑选的十分的精细不说,还结合不同的原料选择芦苇叶、槲叶、笋壳叶做外壳,她做出的粽子自然是色美味香、玲珑精美了,再佐以雄黄酒,不仅丰富着我们的肠胃,也充盈着我们的记忆。
再后来,母亲就老了,年老的母亲记忆力大大减退,母亲的厨艺也急速的退化,炒菜做饭不是忘了盐,就是忘了油。遇上端阳又来的日子了,我们自己包粽子,做咸鸡蛋,可惜怎么也没有母亲做出的味儿。回头想请教母亲,母亲却到城里卖香囊去了。母亲有一手好女工,她买的香料货真价实,做的香囊精巧别致,她做的香囊不仅村子里的孩子喜欢,连城里的孩子也喜欢。端阳节的前夕母亲就把自己做的香囊送到城里,卖给城里的孩子。
又是端阳来临的季节了,街上又有了很多卖香囊的老人。可找不见我的母亲,母亲离开我们已经多年了。没有母亲的端阳节,我们再不做咸鸡蛋和粽子了,想吃的话就到超市买。超市买粽子的人很多。我忽然发觉端阳的很多风俗已经消失了,端阳的形式和内容就变成吃粽子了。老祖宗发明的每一个节日几乎都是与吃有关,春节五彩缤纷的吃,元宵节的元宵,中秋的月饼,腊八节的腊八粥,可他们每一次的吃里都蕴含那么多丰富文化和快乐。而今天呢,好像也有些地方偶尔搞的很热闹,可惜再也找寻不到往日那纯粹的文化和单纯的快乐。好在粽子真的很甜,好在我还有一份难以忘怀的记忆。(商洛日报 作者:刘立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