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站在房前,笑呵呵地挨个给人们分着成品烟卷,合不拢嘴。
不久,二叔的媳妇娶进门来了,笑容荡漾在全家人的脸上。村里的老人见了奶奶便不住口地夸:他婶啊,这么多年,你总算熬出头来了。看看,儿子媳妇们多能干啊!奶奶点着头,笑眯眯的不说话,阳光晃了眼睛吧,拿袖子不停地擦。
父亲第二次盖房子是在十年后的八十年代中期了。大哥也到了该娶媳妇的年龄了。那时农村早已实行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家家户户干劲十足,地里的肥料堆得满满的,家畜肥、草木灰,加上雨水调和,庄稼吃饱了养分可着劲地长。白面已经可以从年头吃到年尾了。我再也不用硬着头皮去吃那噎人的地瓜了。
父母已略有积蓄,母亲养了一窝老母猪,每年卖两次种猪。地瓜、玉米基本上都喂了猪,小猪仔们每天比赛似的忽忽地长,一天一个样。大哥在港口干临时工,每月也能拿回家一百多块钱。因此这次盖起房子来,很是轻松。
看着三间高大敞亮的红砖青瓦新房,沐浴着骄阳矗立在老房子前,父亲心里乐开了花。他背着手,迈着四方步,绕着砌了红砖的地板悠然走着,金色的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子洒在父亲含笑的脸上,暖洋洋的。
春去秋来,四季的风变换着不同的颜色悠然从小院里走过,日子在轻松的锅碗瓢盆交响声中悄悄弹拨,转眼二哥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了。
父母发愤图强,一鼓作气又给二哥盖好了新房子。这次是五间,比大哥的又讲究了许多,采取当时最流行的式样,在增高增大的同时又在前面加出两米多宽的水泥板廊檐,以后遇上刮风下雨天,再不用愁没地方凉衣服了。巧手的二哥在院子里用红砖砌出了一个半圆形的花圃,种上月季、玫瑰、虞美人、菊花等等。劳作之余,搬把椅子坐在廊下,看阳光明媚,花儿们争奇斗妍、暗吐芬芳;蜂蝶绕着小院翩翩起舞,别有一番情致弥漫心底。
母亲松了口气,感慨地说:“活了多半辈子了,风里雨里,吃了多少苦;勒紧裤腰带,省吃俭用,不停地盖啊、盖啊……唉!等你二哥娶了媳妇,我们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可是母亲的愿望却落空了,二哥刚娶过媳妇没几年,家里又要盖房子了!
因为饮水问题,乡政府和村委联合决定,住在山上的村民全部搬迁!年轻人欢呼雀跃,积极响应,纷纷拆了旧房搬走了。村里到处是遗留下的破砖烂瓦、断垣残壁,一派萧索景象。已经快六十岁的父亲,因为长年累月的操劳,后背已明显的驼了,还落下了腰痛的毛病。每当阴天下雨,疼痛加重。可是他依然跑前跑后帮着他两个儿子去三四里外的新村盖房子。
这些统一规划建设的新房,全部红砖黛瓦,门窗高大、敞亮,家家气派的门楼,整齐的四合院,比原先的房子又“更上一层楼”,很是壮观!
房子上顶梁那天,下着蒙蒙细雨,是由于激动呢,还是腰痛发作,父亲一不小心从濡湿的墙上跌了下来……
年轻人都住进新村里了,一排排整齐划一的大瓦房透着排场和喜气,一条条宽敞洁净的街道,路旁妖娆着各种姹紫嫣红的时令鲜花,小村一派蔚然新气象!
我几次劝父亲也赶紧搬走吧,剩下这几座老房子东一户西一家散落在一片残败的山坡上,都是老弱病残的,万一有点什么事也没个人照应。父亲却说:在这住习惯了,不愿走了。你看在山上多自由,出门就是山,空气新鲜,还可以养鸡养羊,多好!
我们也只好由他。而母亲每次看我回来,也乐呵呵的一边把山鸡蛋往我手提袋里装,一边絮叨着小孩子吃了是多么多么得有营养!
前年,父亲接到通知,因老村宅地已承包给个人,剩下的几户人家限令一个月内搬走。我打电话给父亲,如果没有钱,我可以给他凑点。父母越来越老了,体力已大不如从前。这些年,大哥家孩子上学负担重,二哥身体又不好,父母积蓄可能所剩无几了。电话那端,父亲却轻松地说:爹有钱呢,足够用了!你一心把孩子拉扯好了就行,我和你娘身体好着呢,还用不着你们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