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洛人把苞谷细面搅的糊糊称搅团,而洛南人谓之“模糊”。这两个称呼都有恰切之处,搅团侧重“团形”,像没脚团鱼,符合这种吃食温凉后的形状;模糊点明“糊状”,黏黏糊糊的,符合它黏稠的性状,而“模”是“样子”的意思,“糊”前加“模”,正好说它是“样子糊状的”吃食,这个叫法,无论看起来吃起来即便不吃想起来,都十分贴切。
模糊这种吃食,承载着旧时粮食不丰盈的味蕾记忆。如今吃模糊,在我看来颇有点“上档次”的意味,如同在高档宾馆里吃一盘昂贵的野菜,理念上属“追粗族”,以多摄入粗粮膳食为养,灵魂里是“怀念儿时”,以满足胃的记忆为安慰。
拿吃模糊来说,我是在寻找一种吃食的记忆,怀念儿时妈妈的味道。吃一次模糊,加深一次感觉,慢慢,吃模糊的次数和模糊一样,稠稠的,仿佛模糊把人胃口黏住了,卸都卸不掉。你看,七七八八的食客,一人端一碗,或站或坐或蹴,拥在巷道或街边,咋一瞅,颇像农村人谁家过事请帮忙人在过早。这模糊,新出的苞谷细面搅的金黄金黄,搁置后的搅的淡黄淡黄,但都是金玉之泽,舀起来一团一团的,吃起来需要佐以各种菜肴,当地人通常配以萝卜干(常伴有人苋菜等野菜)、酸菜、腌莲花白丝、腌红白萝卜条、腌韭菜等,又配以蒜泥水、青椒葱花、红辣酱、韭花、红辣油等。吃模糊必吃佐料味重的菜肴,让模糊的糯绵软与菜肴的咸香冲碰撞,这样口感杀味,把人吃得口津涔涔,开胃又饱腹。
模糊的另一个惊喜是价廉实惠,且老少皆宜四时皆可,三四元钱就吃饱。常常是卖家用木铲稳稳打两团,碗里就似乎小山了,这时如果食客说再舀些,卖家就迅速再给小山上摞半铲,卖家连看都不看准备打下家,手里的碗早被食客乐哈哈地接走了,卖家图的是人气旺销得快,食客图的是花钱少吃得多。菜是不限制的,各人根据口味的辣酸咸冲自调,和宾馆里的自助餐一样。
早六时左右,勤快的模糊摊主就开张了,模糊摊随机在固定地方摆好,食客陆陆续续就来了,似乎头天进行了微信预约。趁人稍稀疏之机,爽快的卖家和常来的食客会你一言我一语地囔囔闲话:一个说打得比碗沿都高了,一个说明你换大瓷碗不就比碗沿低了嘛。一个哈哈一笑,另一个也哈哈一笑,在快乐的气氛中,彼此轮番打趣几招。七八点间,食客多了,大家都顾不得言传,忙着吃,好趁早忙碌一天的事务。
九点多,个别懒家伙还会光顾,往往吃刮桶饭甚至没得吃,而卖家就收拾摊子,歇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