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的长篇小说收获了不少好作品,无论是表现的内容还是写作风格都是千姿百态,难以一言以概之。全年有数千部作品问世,我的评述显然仅仅限于我的阅读范围。
写实突围
当代文学具有强大的写实传统,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我们的理论过于神化写实传统,甚至将其当成一种不可侵犯的东西,逐渐便形成一种思维习惯,它约束了作家想象力,而且也培育起一种写实性的阅读习惯,批评家依照写实性来评论小说,习惯于寻找小说与现实的对应关系,仿佛对应关系越紧密,作家的写作就越成功。现在,我们应该从写实的堡垒中突围出来。不少作家意识到了过于依赖写实性所带来的问题,他们的写作有着从写实性中突围的尝试。
范小青的《我的名字叫王村》是一部写实突围的成功之作,它向我们展示了在写实性的疆域之外,还有着多么广阔的文学空间。这部小说同时也在挑战读者能否跳出写实性的阅读习惯,否则你就难以读出小说中的奥秘。范小青的构思建立在一个奇异的想象上,小说以一个妄想狂的精神病患者为主人公,他妄想自己有一个弟弟,这个弟弟也是妄想狂,他妄想自己是一只老鼠。范小青让妄想狂的妄想体从他的头脑中分离出来,从而构成了两个互相依赖的人物,一个是主人公“我”,一个则是“我”妄想中的弟弟。“我”丢掉了弟弟,又去寻找弟弟。“丢掉——寻找”成为了小说的基本线索,也建构起一个关于主体性的故事。弟弟作为一个象征,寓意着当代社会在片面追逐现代化和城市化的情景下,人们丧失了自己的主体性,一切都被物质、经济和权力牵着鼻子走。从这个角度说,我们每一个人都需要认真想一想是否丢失了“弟弟”——自己的主体性。范小青突围写实的成功还在于,她并没有将小说写成远离现实的荒诞小说,而是将荒诞性与现实性融为一体,这是一种充满理性思考的荒诞,具有真实可感的现实场景。范小青由此进一步深化了主题,当最后“我”回到王村时,王村的地几乎都被征用,一片荒芜。小说警示人们,主体性是与我们的家园联系在一起的,失去主体性就会失去家园,这既是安居乐业的物质家园,也是安放灵魂的精神家园。
贾平凹具有很强的写实功力,但他一直尝试将一些非写实的元素引入到写实性的叙述中,以此开拓小说的精神空间。《老生》同样采用了这种方法。小说讲述的是百年历史的长河,但贾平凹只截取了4个时段的4个故事,作者设计了一个在葬礼上唱丧歌的唱师,他身在两界,长生不老,串起了漫长的4个时段,见证了几代人的命运和时代变迁。贾平凹还将他阅读《山海经》的体会糅进叙述之中,这也是他突围写实的一种尝试。必须承认,突围就是一种冒险,像贾平凹的各种非写实的尝试,势必也使得他的讲故事的本领施展得有些憋屈,这大概也是他的小说引起争议的原因之一。
张好好的《布尔津光谱》说不上是突围,因为作者本人就有一种非写实的文学本能。这部小说带有浪漫主义的特点,它的色彩效果显然不是写实叙述能够带来的。这部小说的浪漫主义特点来自于作者采用了一个亡灵的视角,而且还因为作者的叙述有诗化和童话化的倾向。我将张好好的叙述称为主体意识流的叙述,其特点是,在小说中,人物的言行是非意识流的,而作者则以意识流的思维进行叙述。
观念突围
文学贵在独创,但独创性不是无根之水和无缘之木,它只能是在现有文明的基础上进行发展和突破。因此,独创性首先就是一种观念突围,既有的文学有可能形成一定的观念和模式,这些观念和模式是我们继续前行的前提或保证,但如果完全囿于既有的观念和模式,我们就只能在原地踏步。观念突围对于作家来说应该是一种常态,问题在于是否找准了突围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