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后,我徒然觉得人世空虚起来,觉出自己的渺小和孤独,感觉失掉了依靠,失去了主心骨。家里的一桌一椅、小区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能引起我的回 忆。桌上那本《玩火的女孩》瑞典语原版书和旁边他的手写翻译稿、桌前的那把椅子,我不让保姆擦抹、挪动,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之中。他撒手人寰离开这个世界走 了,把寂寞和空虚留给了我。朋友、同学和同事都来宽慰我,杭州大学的宋兆霖获悉我的不幸和痛苦之后,多次来电话,让我不要悲观,要面对现实,他说:“我相 信你的先生是不希望你生活在悲痛中的,他希望你快活坚强地活着。”他的话使我清醒,让我猛然想起季羡林先生在一篇文章中所说的“后死者”这个词。季老写 道:“对已死的人来说,每一个活着的人都是一个 ‘后死者’。可这个词儿里面蕴含着哀思、回忆、抚今追昔,还有责任、信托。已死者活在后死者的记忆中,后者有时还要完成前者未竟之业,接过他们手中曾握过 的接力棒,继续飞驰,奔向前方,直到自己不得不把接力棒递给自己的‘后死者’,自己又活到别人回忆里了。人生就是如此,无所用其愧恨。”
是呀,我已经成了“后死者”,不能只是沉浸在哀思、痛苦、回忆之中,而是应该接过斯文握过的接力棒去完成他的未竟之业,这才是对逝者最好的思 念。话是这么说,可是要做到这点谈何容易。每次想翻译,总是难以动笔,一想到斯文,他的一举一动、音容笑貌,都会像过电影一样历历在目,理智多次告诫我要 克制住自己,快去动手完成他未完成的工作,可是一拿起《玩火的女孩》,他倒在书桌前的情景又出现在我眼前,一连串伤心事涌上心头,往往使我不能自已,眼泪 不由自主地流出来。
斯文是1958年走上工作岗位的,直到1998年退休,他在外交战线上奋斗了整整40个年头,从一个普通的小翻译到特命全权的大使,期间的辛勤 和艰苦是可想而知的。在他退休后的10余年中,他没有休息,无视自己虚弱的病体,开始自学丹麦语、挪威语和新挪威语(当代挪威语人会话中使用的口语,包含 了很多英语口语和单词,不同于书面的挪威语),阅读原文作品,查阅原版资料,为介绍北欧文化、历史和文学孜孜不倦地工作着。像他那样懂北欧多国语言、并能 把其作品直接从原文翻译成中文的人可以说凤毛麟角。他的译介不仅仅限于瑞典,而是包括丹麦、芬兰、冰岛、挪威和瑞典5国,范围也不仅仅局限于小说、诗歌、 散文等文学方面,还涉及历史、戏剧等诸多领域。在目前已出版的关于北欧的作品中,如《当代北欧短篇小说集》、中世纪北欧文学瑰宝《萨迦选集》以及《外国中 篇小说》等都凝聚了斯文的心血,他还参与编撰了《中国大百科全书》的外国历史卷、文学卷和戏剧卷。10多年来他翻译和撰写了几百万字的作品,若是他的生命 更久一点,肯定能做更多的事情,可如今,人间少了一个北欧作品杰出的译介者。
斯文从参加工作到离开人世的50余年间,一直同瑞典、北欧诸国有着不解之缘。他一生劳碌,为我国和北欧诸国的关系发展、交流和友谊,为介绍北欧文化、历史和文学默默地耕耘着,为在人世间普及爱和善良辛勤地劳动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实现了生命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