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赵树理出发了,成为一名作家。在那个年代,作家可不像今天遍地丛生,要是用他的生花妙笔养家,非光宗 耀祖不可。可是,赵树理是去闹翻身的,他的笔不是赚钱的工具,而是解放劳苦大众的武器。他喜欢“解放”这个词语,他要解放劳苦大众,不光是从肢体上解放他 们,还要从精神上解放他们。《小二黑结婚》就这样问世,一经传开就引起热烈反响。小二黑、小芹、二诸葛、三仙姑……一个个小人物,或代表先进思想,或维护 封建意识,矛盾冲突中展示翻身解放的曲折,曲折中却迸溅着光明的火花。赵树理让无数个小人物带着大众的意愿,在他搭建的小说舞台上不断出场,不断演绎。 《李有才板话》《李家庄变迁》《三里湾》……赵树理的作品和他作品中的人物广泛流传,不仅在文化人当中,也成为平民百姓茶余饭后、街谈巷议的不倦话题。
当然,也不乏带着挑剔眼光审视赵树理作品的学人,审视的结果是两个字:土气。丁玲看过赵树理编的秧歌戏《娃娃病了怎么办》,写道:“就其本质而言,赵树理不是个艺术家,而是个热心群众事业的老杨式的干部。”这不是丁玲一个人的看法,而是不少延安文化人的共识。
或许,赵树理完全可以变个花样,换个新招扮靓自己,他有这样的底气,他阅读过西方的名著,接触过洋人的玩意儿。有次与几个文人闲聊,谈到契诃夫的《在避 暑山庄里》,赵树理不仅能说出故事和情节,连其中的假情书都能背诵出来。写作过赵树理传记的作家陈为人就发现,在赵树理早期的文章中,连意识流也玩得溜溜 转。可是赵树理就是赵树理,他绝不放弃自己的“草根”气息。他投身革命是要解放穷苦贫民,奋笔疾书也不能背弃穷苦贫民。他把深深思考过的道理,化为小说故 事,再用人人听得懂的话语写出来。诚如他自己所说,我写作品的目的,就是要政治上起作用,人民群众能看得懂。
正缘于此,赵树理的小说拨动了无数农民的心弦。
正缘于此,赵树理开创了“山药蛋”派,并成为领军人物。
遗憾的是,同样是这个赵树理,同样是这个写作路子,上世纪四十年代,他是解放区那片小天地里文学创作的“旗帜”,十多年后,全国解放了,天地更为广阔, 赵树理本应更加放开手脚施展才华,然而非但没有,他还失去了头上曾经拥有的光环。失去也罢,竟然还一次又一次受到批判。面对这种失常的状态,赵树理却仍然 坚持己见,这不由让人想起杨万里的诗句:“却有一峰忽然长,方知不动是真山。”
赵树理为何不动?说到底,还是草根情结的牵绊。他无法背 叛乡村,背叛乡亲,背叛在尉迟村古老的小院深深埋下的仁爱和善良根脉。1957年担任尉迟村干部的吕学谦说,那时村里人均粮食每年只有二百斤,家家饿肚 子,赵树理回村一看,可急坏啦!他赶紧找关系帮助乡亲们解困,鼓励大伙儿种桑养蚕,增加收入,补贴生活,同时,谋划村里长远的生存出路,并让他们去西沟村 参观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