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土包子终于无法忍受,站了起来。他竟然也象征性地咳嗽了一声,这对我简直是莫大的侮辱。我抬起头狠狠地明确地瞪了他一眼,他走了。整个上午都没有再回来。
我晕倒在半岛小厨。黑咖啡破碎在餐桌上,地板上,我的白色羽绒服上。
太阳光越来越暗淡的时候,葛郁成来看我。这个铁石心肠冷酷无情的家伙,他竟然拿了一把淡黄色的花儿放在我的床头,香气不浓不淡,怂勇地我眼泪成串滚出。
他轻轻地唤我,安安……
我感觉浑身无力,但仍然没心没肺地损他,安安是你叫的吗,你是我妈还是我爸?
他用手梳理我额前的刘海,像温柔的刀子。
我哭的更凶,我问他我难受的时候为什么他一声不哼,一走了之?
他从口袋翻出一小包东西说,我给你买膏药去了,为了你,我连葛家秘方都出卖了。把这个贴在胸口能止咳,你不要笑,这是我爷爷发明的。你是急性肺炎,热感冒没及时治引起的。
说完,他掀开棉被,轻轻解开我衣服上前两粒钮扣,把那片治关节炎的药膏按在了我的胸口,再帮我系好钮扣,盖好被子。
这一切他做得那么自然,毫不含糊。一个月以来积郁在心底的怨气全部化解为零了。
我又开始向葛郁成犯贱,早上一杯普耳,中午一杯咖啡,一起去半岛。只是,我再也不曾言爱,怕了他的拉稀幽默。
倒是他,面部轮廓日渐柔和,工作上需要交流得不多,他就主动来和我交流生活上的。而且不光是和我,对待其他同事,他也像是变了一个人。
葛郁成是变了。他竟然给我写了一封信。其实就是一张般若的便笺纸。他放在我的桌面上,别别扭扭地走了。
他说,安安,你明亮的像光,单纯的像风,现在我才发觉,我喜欢你,你总能给生活带来明快的颜色。但是你给我的感觉一直都不安全,短短的时间,你就说你喜欢我,你甚至不问我多大,有没有结婚。你还是一个孩子,孩子的共性就是易冲动。
夏天来临的时候,我给葛郁成当手下已经整整一年,也可以说是他罩着我。我们共同完成了成绩不菲的设计案例,我逐渐羽翼丰满,薪水满钵,衣橱里也不再只是白T恤、休闲仔裤等简单方便的衣衫,我学会了打扮和等待。
当我一天天光鲜成熟起来的时候,我却要离开葛郁成了。北方一家广告公司邀我出任创意总监,机会难得,我无法放弃。离开时我心里有点恨恨的,一年的碰碰撞撞,该努力的我都努力了,胆小鬼葛郁成,自私鬼葛郁成!
火车的窗外,他微笑着挥手,眼里似有不舍,但是很坚决。我拉上了窗帘。他在外面砰砰地敲窗,我不肯露出脸,怕他看到那份潮润的心情。火车马上要开了,他在外面喊,陈子安,我又写了一封信给你!
真是好笑,还是随随便便撕了般若便笺纸,B2铅笔字:安安,给我们五年时间吧,五年以后,我要你嫁给我或者我娶你。你会问:为什么要五年,因为我要你经历生命里花开的繁盛,我要你淘尽大海里浪涛的多变,我要你用五年的时间知道你真正爱的人只有葛郁成!
这个胆小鬼,自私鬼!他三十九岁又怎样,他离过婚又怎样,难道他的才华,他的英俊,他的只在自己人面前露怯或者耍笑的优点不值得一个二十岁的漂亮女生去喜欢吗?他连这一点自信都没有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留得洋,怎么长到三十九。
在北京,虽然是我的北方,但却不是我的故乡。对于陌生城市的新鲜劲儿已经发酵为乡愁。无聊的时候我没有想过再黏葛郁成,他以为只有他才是大人吗?有时出于必要,我还是会给他回一封平安信,跟他扯北京城的繁华,扯北京城的胡同越来越少了。我发现我在跟葛郁成装老。
有次发现网上有个本地论坛组织四川同乡聚会,在三里屯酒吧,我也跟着去凑热闹了。二十几个网友聚在一起,言笑甚欢。我的凳子总是碰到背后的一个人,后来那个男孩坐到了我旁边。我们干杯,后来干脆溜出了酒吧,来到大马路上打雪仗。糊涂的灯光洒在路面上,路面竟也如天空的感觉,两个小疯子沉醉在那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