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以来,我深深迷恋于夜晚一个人在丹江边上行走这样一种状态。偶尔因为外出或者是天气原因不能出去的话,心里就会十分的不舒服,这次去北京学习,九天的时间,蜗居在党校的宿舍里,简直都有些失魂落魄了。
回来的那一天,时近傍晚,放下行李,换了衣服,我竟像一个急赴约会的女子,匆匆来到了县城外面的江滨路上。虽说是春寒料峭,春色还没有明显的感觉,但是,一江丹水——安静、朴实、真实,因而格外生动的丹江一下子扑进了我的眼帘、我的心里。看到她,我紧张疲惫的心一下子就放松了,旋即进入到了一个完全自由舒适,甚至还有些亢奋的状态。我与那处子一般沉静、飘带一般柔美的江水深深对望着,似乎有千言万语需要诉说,又仿佛间,什么也不用说。我和丹江,好像在经年累月里已经建立了某种默契,我常想:这种默契到底是什么呢?
丹江在商州是绕城而过的,从高处看,江水如飘带一般护着城里的一切。从学生时期开始,我就爱在丹江边上行走,当然,那时的江水比现在要大、要清的多。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江边还有很多倾斜的柳树,那些年代久远、主干粗壮的柳树不知怎么就长成了那般样子——它们不是垂直于地面,而是一律倒向了江面,虽然与江面形成的夹角不同,但是所有的枝条都直直的垂挂下来,宛如爱美的女子,要急着照镜子一样。每到春天来临,嫩绿的枝条、明净的春水相映照,最是美丽。
那时的我正是“年少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少年,这丹江的柔美和沉静也许正应和了自己心里某种婉约、细致的少女情怀吧。
一个人的成长经历常常是艰涩的,在其后的岁月里,我经历的那些林林总总,在少年时是决计想象不出来的。那时候,总爱追问生命的意义,站在河边,不免会想起圣人关于“逝者如斯夫”的感叹,只觉得人生苦短,要努力,要拼搏,要与众不同等。可是,如今进入中年以后再回想,生命其实不需要任何理由。成为自己——成为人群中独立的自己,在这个精神与物质、道德与欲望二元对立的时代,我的所有努力和挣扎,其实仅仅是为了这样的一个愿望。“信仰就是愿意信仰,简单就是宁肯简单,美就是选择了美”。书上的这句话让我在咀嚼往事的时候,得到了莫大的心灵安慰。那些挥之不去的过去、不愿不回想的往事,那些曾经旷日持久的精神折磨,浪一样地涌来,又潮一般的退去。
这些年,我固执地想依靠文字编织一张生命之网,期望以此遮风避雨。织起这张网的目的,便是为了让心灵有所寄托、不至于太过孤单。这就是生活、就是命运。我知道,纵然倾注所有力气,与山川、河流以及神秘的大自然相比,一切意义都值得怀疑,一切价值都显得微渺。
很多负重,常常没有来由也没有目的,但它们是生命的真实,它们和空气一起,和事件一起,和心情一起,饱含着湿度和温度,曾经饱满而真实
回忆是快速播放着的影像,转瞬之间,只留下喧嚣的风声。在成长的岁月里,我和所有的人一样,常常在夜里陷进深深的恐惧,对死亡和快速消逝的时间的恐惧。在夜里,听到钟表“滴答滴答”的秘密脚步,深知,光阴在飞速地退去,生命正一天天接近着死亡。
这样想着,一会伤感、一会叹息,对那句“一些事件正在赶往昨天的途中”有了更加真切的感悟。看身边的丹江,一如既往,默默东流是永恒的方向。
于是明白,这些年,之所以依恋这一个无言的朋友,就是因为水的特质蕴含着生命的智慧,水,表现为至柔,却体现了至刚,任沧海桑田变化,它只是默默地流淌,同时也把最深奥又最朴实的生存理念传达给每一个接近它的灵魂。而我,就是那贴近她身边的忧郁而敏感的孩子中的一个。(商洛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