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信笔由缰人生路”为题,实属心存胆怯而使然。人生是个大主题,谈人生,就像一个人面对浩渺宇宙一样,不知从何谈起,又如何才能说得清楚。那么,就随笔信马由缰、漫无边际地扯去吧!
那是个什么日子,一群青年男女,着五花八门衣衫,扭断一只公鸡脖子,饮完鸡血酒,摔碎一只只血杯,背上箭袋行囊头也不回地奔向他们理想中的历险之境……这是几年前,我在某地目睹的一幕。当时,真叫我好生羡慕,那时真以为只要凭着一把梯子就能登上月亮,给我一根杠杆就能撬动地球。可到中年,方才悟出狂要狂出真性情,过分张扬倒是一种荒唐和肤浅了。而原来那些不负责任的高谈阔论也不知哪里去了,反正为了衣食,为虚荣的自我和满足,每天都是脚打后脑勺地忙碌不堪,恨不得再生出三头六臂才好。这时候,什么理想追求、宏图大略,还有那浪漫的诗情画意,统统让位给无情而近乎严酷的现实。生活中,更多的尴尬,更多的无奈,自然是悲喜难状了。
古人讲读书要有出入法,我理解做人也是如此。“始当求所以入,终当求所以出”,一入一出,算是参到了正理。如果不曾入得过,出自何来?要先经历一番世事,得一番苦受,然后才能悟出正道。可以说,曹雪芹正是有感于此,才写出了传世不朽的《红楼梦》。否则,像那些走火入魔的神仙道士,躲进深山老林,却又是无论如何升不得天的,即便他们的灵魂真的有幸升天,如白雪飘渺,又有何可称道?天堂何其美,可七仙女终究忍不住天上寂寞,甘降人间唱一曲催人泪下的《天仙配》。《呼啸山庄》的主人公宣言道:“天堂不是我的家园,我泪流心碎,但求重返人间。”空中飞鸟,空中是家乡,水里游鱼,水是性命,我们凡夫俗子,只要好好地活着,做一个真正的人足矣。人生的精彩莫过于快乐,快乐就在于水足饭饱,冻馁无虞。其它种种玄机妙理,又有多少是得于人生的真谛?
若论进出之理,最难莫过于自己。克尔凯格尔说:“我诅咒,我可以和世上的一切脱落关系,但我甚至在睡眠中也摆脱不掉自己。”另一位作家说:“无论你是谁,你都走不出自己的皮肤。”宋末词人蒋捷在他的《虞美人》一词中把听雨比作人生,其词道:“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读这样的词苍凉韵味似已浸到了骨髓,多少无奈都在滴滴答答的雨中了,词中的人情味、烟火气何等之足矣!还是让我们回到王国维“三境界说”中去吧;第一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第二境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第三境界: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多少有些开悟的时候,大概只有等到老年深秋了,正值花甲盛开的季节,我又与那几个青年后生邂逅了,他们也已垂垂老矣,或曰夫妻,或曰单棒,均已人老珠黄发如雪,提篮蹒跚抖手择菜忙,少了往日颠狂和浮躁。迹象表明,他们已在歇息消停之中了。由此笔者认为,人生就是上坡下坡,上坡兴头大,劲头足,下坡速度快,却也身不由己。那眼见越来越近的目标是什么呢?其实不看也知道,不想也照样到来。那个美妙的终点,任何人都无一例外地要抵达。谁能阻止这自然之力?谁能躲开这自然之果?
活着,抗争着,早沐朝阳,晚送落日,好好地生活着,才配瞥一眼那束鲜红的玫瑰。(商洛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