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尾草,又名谷莠子,是种很贱的植物,在故乡田头地脚,山野河边,到处都是。
狗尾草长得不美,很丑陋,长长的叶子,细长的秆,顶端抽出穗来,毛茸茸的,如一只毛毛虫,难入人眼。
所以,和别的花草在一起,它一直是个配角,即使是苦苦菜,也比它出众。
母亲说,狗尾草不开花。
这,我是相信的,因为,在我们那儿有句谚语,说别人想等一个等不到手的东西,就道:“你等吧,等到狗尾草开花吧。”那样一说,就说明,这事没指望了。
因此,在农家院子的篱笆旁,一般花草,是可以落脚的,譬如蒲公英、牵牛花,譬如月季花,都蓬蓬勃勃的,肆意开着,捧出整个春天。可是,狗尾草是个例外,这儿永远没有它存身的地方,好像它的出现,和春天、夏天都没关系似的。它,只配呆在路边,呆在河沿——或者哪个石头裂开条缝隙,它马上钻出来,默默地生长着,和蛐蛐为伴,听山野虫鸣。
这种遭遇,不只在农村,在农谚里,甚至在歌词中也表露无遗,有首歌叫《狗尾草》,是安旭唱的,很忧伤,里面有歌词道:“你脸上的红潮,是我幸福的预兆,怎么突然之间什么都变了?我成了你眼中一棵狗尾草,你说这日子越来越无聊,难道这是个危险的信号——”听听,一说自己是狗尾草,马上着急,觉得恋人对自己已缺乏了春天般的热情,觉得爱情可能要凋谢;如果是牡丹,是夹竹桃呢,可能是另外一番样子。
对狗尾草贱视,看来不只是我,不只是故乡的人,也是所有的人一致认识。
狗尾草,就这样在人们的视线之外,默默生长着,随着春风变绿,随着秋雨变枯,无声地生,无声地死。
一直,都是如此,
一直,我都对它们视而不见。
世间的草,都会开花,这是一个作家说的。
可也有例外,这就是狗尾草。
我没想到,有一天,我的这种看法会被彻底颠覆。
一本科普书上记载,狗尾草不是没花,是花开得很小,就在穗上。穗上每一粒小小的籽粒上,就有一朵小小的花儿。
我见了,很惊异。
当再一次狗尾草绿遍田野时,我回到故乡,特意去看了狗尾草。果然,那长长的穗上,有小小的不起眼的花儿,极小极小,小的几乎看不清。
狗尾草真的开花呢。
我告诉母亲,狗尾草也开花。并把狗尾草的花指给她看,母亲笑笑,说真的啊,真有花。
多少年了,我们都没注意到,狗尾草能开花。可是,狗尾草在野外,在山坡,默默地青着绿着,默默地开着花。你注意也好,不注意也好,它都在开着。
做人,谁能做一棵狗尾草?可惜,没几人能做到!(商洛日报 作者:余显斌)